我扯了扯嘴角回應:「和你無關吧?」
「怎麼會無關呢,劇組內一榮俱榮,韓凌的角色太失敗對《破曉》也不好。」
破罐子破摔一樣,祁未杜徹底脫下文質彬彬的面具,耍賴似得賴在我身邊。
嗓子裡又泛起熟悉的痒,我面不改色地咽下:「那你覺得怎麼改好呢。」
雖然在耍無賴,但是骨子裡良好的儀態作風仍讓祁未杜坐在距離我足夠禮貌的社交距離外,聞言微微向前傾身:「小藍師妹會聽我的嗎?」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會。」
他笑了,那笑容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那我也要說。」
「高光給小月亮就可以了,其他角色都是小月亮的陪襯,天黑的時候太陽都看不見,誰會在意地上不會發光的小石子?」
Advertisement
他注視著我,眼神深邃而認真。
踏上主星最初看到的那張臉此刻注視著我,不是經過技術編輯後的演戲,而是真真正正地隻看著我一人。
俊美無雙,鬼斧神工的一張臉。
我定定地與之回看。
誰還不是個美人了。
半晌,美男計失敗的祁未杜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耳根後有微不可察的一點粉。
……
不過我還是採用了祁未杜的說法——誰讓林問尤和我有仇呢,看到改編劇本的龐新幸災樂禍。
但其實不全是因為公報私仇。
星雲獎是無國界的影視最高獎項,但評委卻是有傾向的。
歷年來獲獎的作品大多是場面恢宏中體現人性復雜的案例,經由我改編的小月亮無疑是星雲獎最青睞的那一掛。
而韓凌,其實也可以更復雜一些。
「反正是長懷的人,醜化就醜化了,電影還能沒有反派嗎?這可是提番!」
龐新說得理直氣壯。
拿到新劇本的林問尤無疑氣炸了,要不是付不起違約金大概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破曉》S青後過了很久,劇組等來了星雲獎的提名。
彼時龐新早就收到了風聲,安排我和祁未杜去直播造勢,已經直播了有幾天。
祁未杜負責凹人設,我負責撒錢。
——因為我把《財神到》的抽獎拉到這裡,直播間內我的粉絲數量比祁大影帝還要多得多,賣力半天收效甚微(比起平時)的祁未杜玩笑說自己要吃小藍師妹軟飯了。
彈幕有問什麼叫軟飯。
祁未杜茫然一瞬,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對上我的眼神後想了想才矜持頷首:「要靠師妹幫我造勢了。」
彈幕於是紛紛恍然大悟。
等到直播結束,我起身往外走,祁未杜忽然喊住我:「藍沅——」
我心下驟然一顫。
千百次的小藍師妹,都抵不上藍沅二字,總讓我避無可避地想,他甚至不知道我的真名。
追上我慢下的腳步,祁未杜來到我面前。
人造的恆星光線柔和,他比我還高一個頭,站在我面前讓我整個籠罩在影子裡。
「我……」
真的追上了我,他卻又詞窮。
我不耐地走出他的影子,不想聽他的未盡之言。
他又一次追上來,卻是說得另一件事:「你有合作的禮服品牌麼?」
我這才想起星雲獎哪怕不拿獎也是要走紅毯的,更別說這次有我資本的加持,百分之一萬可以拿獎。
見我沒有準備,祁未杜也沒有不識趣地說要幫我聯系,隻是通知了龐新。
很知進退了。
隻可惜,在他提起的瞬間媽咪就已經砸錢開始收購頂奢品牌了,於是我丟下一個「有」字就離開。
收購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到底是要走各種程序的,所以我還是去了媽咪準備收購的那家品牌旗下去試禮服。
大多數人可以選擇線上虛擬試穿,但明星的身體數據容易被泄露,我們這一行大多是採用線下原始的方法。
等我掃過一眾禮服後,目光忽然凝視在一條曳地長裙上,忍不住上前幾步。
「诶,藍小姐那是別人——」
導購小跑著跟在我身側,為難地小聲開口,忽然被主管拉住,無聲搖了搖頭。
我走近,才松了口氣。
隻是顏色像而已。
隻是青得恰到好處,讓我恍然。
巨大的水晶吊墜折射出絢麗的光暈,華美明豔,極盡奢華華光卻在觸及它的裙擺剎那便折戟,被溫潤無聲的清溪水滌蕩浮躁。
這樣的青色並不適合我這副軀體的氣質。
見我連試穿都沒有試穿,像是看清楚就失去了興致,主管卻湊上來緊張發問:「藍小姐不喜歡這條裙子嗎?」
我:「它不適合我。」
說罷,我目光隨意滑動,落在遠處一條銀色長裙上:「按照我的尺寸改好。」
「這個發飾的材質改成金屬,和禮服一起送來。」
等到星雲獎頒獎典禮當天,我作為女主角該和祁未杜攜手走紅毯,果不其然看見他身上穿著那條裙子的情侶男款。
閃光燈下我沒有拒絕他紳士的手臂,面無表情地搭上。
「小藍師妹,我總覺得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星河閃爍般的快門下,他側臉低眉與我輕聲。
「你怎麼會那麼厭惡我,是因為誰嗎。」
腦海裡,媽咪叫囂著敢調戲沅沅馬上把你弄S!
而我平靜甚至覺得可笑,我也確實輕笑了一下。
倪錯都不知道我的名字,都未曾見到我穿那條裙子,你憑什麼?
你憑什麼。
我幾乎恨上所有人,恨為什麼他們唾手可得的,是倪錯一無所查錯失終生的。
卻又清晰地懷疑這是不是審判者給我下的心錨。
我不可能愛一個人至此,他已經S在了那裡,我如今就算愛上,也不過是愛上一個由自己記憶不斷描補的幻影。
我不可能愛一個人至此,正如我知道,我對媽咪的愛也濃厚到不正常的地步。
可是我情願為了她蒙蔽自己的心智。
除了她,沒有人可以以愛鎖我,沒有任何人可以,包括倪錯。
遑論其他。
懷著這樣的矛盾憤恨,在璀璨的燈光下,我挽著祁未杜的手臂,優雅地落座於頒獎典禮的嘉賓席上,含笑應對所有人。
直到聽到小月亮和《破曉》分別獲得影帝獎和最佳影片獎,方才起身,和同為主演的祁未杜一起上臺領獎。
那一刻,我仿佛置身於一個虛幻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祁未杜對這種事輕車熟路,得體地應對了每一個記者的提問,也不忘將話題拋給我,成全我的高光。
聚光燈下,他眼中的我被湮沒在光輝之中,恍惚成了一個虛幻清雅的影子,雪膚墨發,轉瞬即逝。
「《破曉》——藍影帝對這個電影有什麼獨到見解嗎?」
聞言我卻反問:「你們對破曉有什麼樣的理解呢?」
詞條上關於破曉的解釋是,在古地球時期,學名太陽的恆星從東方出現,遼闊的晝夜晨昏線中,紅藍交織。
在電影之中,是最絢爛的一幕,是人類與蟲族碰撞卻不交融的河流。
「這意味著男女主之間的愛情嗎?」記者疑惑著回答。
我搖了搖頭,不,這意味著……
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未杜。鼻尖似有梅香泠泠。
遊刃有餘回答提問的祁未杜察覺到我的目光,回已溫潤一笑。
下一瞬,祁未杜的腦袋轟然墜地,藍色的血液噴射而出,濺上我的裙擺。他的臉上還維持著我熟悉的微笑。
眾人驚愕的表情在黑暗中凝固,直到電源被猛地切斷。
诶呀——
找到你了哦。
19
囂張到在頒獎典禮當場S人,S的還是記載裡早就滅絕的蟲族,我穿著那件飛濺湛藍色血液的銀色長裙被聯邦政府當場銬下。
昏暗的審訊室內,媽咪好戰分子的興奮被最大程度激發出來。
「快用信仰系統,給這些人一點仙女震撼!」
她等不及了,繞過之前的桎梏,在自己的倉庫裡掏阿掏,緊接著憑空給我變出一柄寶劍。
在聯邦高層劇烈顫抖的瞳孔裡,我掙開手銬,持劍在手。
一劍刺向自己的胸口。
在鮮紅色血液迸發的瞬間,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按下了暫停鍵,連飛塵也凝固成褐色的幾點墨漬。
就連腦海中媽咪歡呼雀躍的搞事呼喊,也被驟然屏蔽。
萬籟俱寂之中,比S亡更先出現的是緩緩浮現的審判者,面容依舊隱沒在面具之後。
他靜靜站在原地,時光S寂之中,在等我的解釋或者是場慷慨陳辭的演講。
……
我隻是不無遺憾地低頭看著沒能更深入半寸的劍尖,而後抬眼冷漠與其對視:「我這算是任務失敗了吧。」
意料之中,審判者隻是雕塑般釘S在原地。
過了許久他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你怎麼發現的。」
怎麼發現,原來我在整個計劃裡,我竟然舉足輕重到不能S的地步。
哈哈。
最開始幾個世界裡口口聲聲完不成任就去S、高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其實隻是唬人的紙老虎,想起這個,我有些諷刺的笑意。
審判者悄無聲息地離開,時空坐標撥回到頒獎禮前夕,媽咪疑惑出聲:「剛剛不是已經發展到S人了嘛?」
「我太激動按到哪裡了嘛?」
她在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