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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下一秒,有太監來東宮傳旨,皇上要召太子議事。
御書房內,一眾朝臣臉色都不好看,蕭景晨剛進殿便跪了下來,
「父皇,若離被劫走,我是一定要去的,求父皇成全。」
皇上一拍桌子,臉色黑沉,「這是你該操心的事嗎?這幾月我罰你閉門思過,你倒是遊手好闲起來,正事一點不做,若不是這事和沈若離沾邊,我看你也不會來得這麼快!」
這話說得沒錯,蕭景晨沒有反駁,隻是固執跪著。
皇上理也不理,他願意跪便跪。
真正讓他頭疼的是,沈若離出事的地點太敏感,在離邊境分界線很近的地方,她這一失蹤,說不好是邊疆賊子們賊喊捉賊,還是被山頭的普通匪徒襲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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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前者,沈若離多半沒了性命,和邊疆的戰事也沒有轉圜的機會,得早做打算。
若是後者,真該普天同慶了,可是沒了一個和親公主,邊疆那頭的態度同樣難以捉摸。
想來想去,和邊疆的關系都處在一個極危險的平衡點上,沈若離極有可能成為兩國交戰的導火索。
皇帝和大臣們這頭還沒想明白,蕭景晨便在那頭潑涼水,
「父皇,我當初早說了不能退不能退,他們要打就打。況且真想打的話,一個和親公主能做什麼?你看,現在這不就出事了……」
皇上本來就煩,被他說得眉頭緊皺,
「叫你過來是讓你說這些的?現在要緊的是給出對策!」
「不是讓我說這些的我也說了!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滿腦子都是對策,我心裡隻有救人!父皇,我知道你心裡隻有國事,可你好歹考慮一下若離的安危,她是被你派出去和親的,她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用過就丟的棋子!」
皇上冷笑一拍桌子,「大敵當前,你和我談一個女人的命?」
蕭景晨分毫不懼地直視回去,「陛下把若離送去和親的時候,何曾想過,她隻是一個女人,卻要把一國安危系在她身上!」
一時間,御書房安靜極了,氣氛僵硬。
接二連三地被駁斥,再賢德的帝王也要發怒,隻是他這火還沒來得及發,蕭景晨先對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父皇,我隻是求一個去救人的機會,我心有憾,若此次不去,我這輩子都難以心安。」
「我到這裡來,就沒想過你同不同意,陛下同意也罷,駁斥也行。孤是太子,孤有自己的決斷!」
磕完頭,說完話,蕭景晨直起身,轉身就走,把一眾臣子都看愣了。
上首的皇帝臉色黑如鍋底。
聖旨頒到東宮時,蕭景晨早就帶著自己的親衛隊出發了。
太監五官抽搐,極具職業素養地對著空氣念完聖旨,隨後袖子一揮,朝廷派出的軍隊整裝待發。
「帶著陛下聖旨去追太子,記住,萬事以太子安危為先。」
為首的將士領命,帶著一隊人走了。
浩浩蕩蕩的軍隊從街上疾馳而過,城裡的氛圍也莫名緊張起來。
和親公主失蹤,出了這麼大的事,很快傳得沸沸揚揚,想瞞也瞞不住。
隻是不巧,朝廷一直對外隱瞞的和親公主名諱,終於在這一日水落石出。
長安郡主是誰?
前朝鎮北將軍沈詔唯一留下的血脈。
不認識沈若離的,總該認識沈詔。
如今距沈詔身S不過十幾載,新帝便把他的女兒送去和親了。
朝野內外,議論紛紛,聽聞此事的無一不震驚,接著就是斥罵。
皇宮內,龍位上的皇帝冷笑,一把把手裡的茶盞摔了出去。
「人都S了這麼多年了,還能給我找事,看來朕當初做的一點都沒錯!」
一旁有人問,「陛下既不想救,為何還給太子配這麼多隨從?」
皇帝笑容裡泛著寒意,
「誰說那是給他救人用的?我的刀,從不救人,隻S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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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日夜兼程趕路的蕭景晨接到密信,白紙上隻有很簡短的一句話。
「沈若離在我手裡。」
落款是,烏鴉。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問,但是為什麼你們幫派的名字,叫烏鴉?」
我好奇問出口,卻沒得到想要的回應。
給我送飯的人檢查完我身上的繩索是否牢固,手裡的匕首在我眼前威脅性地晃了晃,
「想活命就閉嘴!」
我縮了縮脖子,識趣地不再說話。
半個月前,我被一伙人綁到這裡來,一開始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可一日日膽戰心驚換來一日日安然無恙後,我便逐漸麻木,想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有肉吃,有水喝。
偶爾有長相英俊的衛兵在外舞劍,我瞧得津津有味。
但今日有些特殊,那送飯的人盯著我吃完飯,卻沒有立刻走,而是拽著捆我的繩鎖把我提起來。
「主君想見你。」
我的眼睛被蒙上黑布,表面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暗地裡抓住機會默默記路線。
命在別人手裡,刀懸在脖子上,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我得想法子逃出去。
可路線記了一半,腦子就快不夠轉的時候,押著我的人莫名嗤笑,
「啊,走錯路了。」
……
到了主殿,眼前的黑布被摘下,環視一圈,先看到的是坐在中間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如我想象的五大三粗,反而是一副青澀的孩童面貌,比我年紀都小。
他嫌棄地看我一眼,
「江兄,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關鍵人物?我費那麼大力氣把她綁來,是為了對付太子的,你可別給我動歪心思。」
有人笑著接話,「自然不會讓你吃虧。」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愣愣地往聲音的來處看,果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是江時駿!
他怎麼會在這裡?
對上我的目光,他笑著眨了眨眼,渾身都是擋不住的痞氣。
「烏鴉,有了她,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江兄,對我來說,她隻有一個用處,我已給太子送去密信,隻要他敢來,我就讓他有來無回!」
「不愧是主君,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好的計謀。」
很快兩人一起喝起酒來,我被遺忘在一邊。
想象中的責問和刑罰都沒有,可我莫名有些緊張,因為江時駿一邊喝酒一邊給我遞眼神。
背開別人的目光,他對我做了一個「跑」的口型。
下一秒,有人驚慌地衝進殿內,「主君,不好了,搶來的糧倉著火了!」
正喝著酒的人瞬間清醒,踉踉跄跄起身帶著人趕著去救火。
一時驚亂,我牢牢記著江時駿對我說的那個字,掙扎著想爬起來,可剛有動作便被看管的人踢倒在地。
「你給我老實點,不然——」
他話沒說完,脖頸間鮮血噴濺而出,倒了下去。
身後出現江時駿的臉,他噙著淡淡的笑,目光裡帶著未散去的寒意,
「郡主快跑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往外跑了幾步,察覺不對,回頭,江時駿竟然沒有跟上來。
「你不走嗎?」
他低頭擦著自己的匕首,「郡主先走,末將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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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烏鴉回來了。
「江兄,我沒想過你會背叛我。」
江時駿看到我,眉毛皺成一團,
「有什麼背不背叛的?自打你父親S了,你接手烏鴉這個幫派,做過一件好事嗎?」
「聽我的,把她放了,一切還有得談。」
沒想到這句話把他激怒,
「憑什麼放?你和我提我爹,好,我告訴你,我爹就是狗皇帝害S的,我抓她就是為了S狗皇帝的兒子,給我爹報仇,有什麼問題?」
江時駿頓了頓,「你可以去報復,但她是無辜的。」
「況且,太子不一定會上鉤。」
烏鴉吼叫:「她哪裡無辜?這世上的權貴會吃人,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哪一樣不是靠壓榨我們老百姓!」
「你說的沒錯,太子不一定會上鉤,那我不如現在就S了她,給我爹娘報仇!」
「反正被你算計到如今,我也已經窮途末路了。」
情勢變得極其快,誰也沒有想到烏鴉會衝動到立刻動手。
匕首擦破皮肉,滲出血時,江時駿冷冽的聲音如冰似霜。
「烏鴉,你住手!她姓沈,沈詔的女兒。」
我緊閉著眼,瑟瑟發抖中聽到匕首落地的聲音。
-
「烏鴉這個幫派是他爹成立的,烏鴉不僅是幫派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
下山時,江時駿指著不遠處剛剛挾持我的人,對我解釋。
我點頭,順著看過去,一對上我的視線,烏鴉就別開了臉。
江時駿冷笑,「剛剛不是吆喝得很起勁嗎?現在怎麼心虛了?」
烏鴉年紀不大,至多十一二歲,短暫相處的幾日,也不難看出他是個驕縱難管的性格,可此時面對江時駿的指責,他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隻低頭聽訓。
江時駿冷嘲完,又同我說,
「我本是來清掃匪幫的,烏鴉原本在他爹手裡,是個為民除害的好幫派。誰能想到傳到他手裡,被搞得烏煙瘴氣。」
這我倒有些好奇,「他都做了些什麼?」
「燒S搶掠,誰有錢搶誰,看誰不順眼S誰。」
「那個糧倉,就是他看我朝邊境軍隊打了敗仗,心裡不爽,就把糧倉劫了……」
這……
我笑容端不住,「那還真是隨心所欲呢。」
烏鴉低頭摳著手指,默默聽著,頭都不敢抬。
山下,江時駿的部下已經收服了所有匪幫人員,他們在原地待命。
那些匪幫見了江時駿,一人一句賊子地罵,讓他們跪也沒人肯跪,
「一個打了敗仗的將軍,真把自己當回事,得意什麼?」
「我們主君隻是一時被蒙蔽,真要單挑誰怕誰……」
「我呸,朝廷的狗官!」
……
江時駿還沒說話,烏鴉先聽不下去了,他覷了眼我的面色,上前制止,
「都消停點!」
場面安靜下來。
江時駿似乎早料到了有這麼一出,動也沒動,隻雙手抱胸看戲。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指了指旁邊的帳篷,
「進去吧,烏鴉有話和你說。」
剛一進帳篷,烏鴉就跪了下來,他繃著一張臉,向我抱拳,
「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我不該綁你過來,還、還妄想用你對付太子。」
他站著時我沒注意,近距離看我才發現他眼眶有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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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跪,對方年紀又比我小,我一下生出些欺負小孩的愧疚。
剛想說算了,江時駿就打斷,「你讓他起來沒用,他是個犟脾氣。」
果然,烏鴉跪得標準,動也不動。
接著,他抬起發紅的眼,咬牙憤恨,
「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我爹是被狗皇帝害S的!所以我才想要血債血償!」
一句話聽得我心驚膽戰,下意識站起身,卻在聽到他下一句話時全身血液凝固,腦子一片空白。
「郡主,不止是我爹,當初的沈詔沈將軍也S得蹊蹺。我爹曾是沈將軍副將,這些年活著卻隱姓埋名,就是為了查出當年沈家滿門被滅的真相!」
「沈將軍他、他、他是含恨而S的啊!」
我怔怔然望著烏鴉紅腫的雙眼,視線移開,落在一旁的江時駿臉上。
他站立不動,沒什麼表情,似乎早有所覺。
我摸了摸脖子的傷口,一時驚疑自己已經S去,或者變成了一縷冤魂。
不然怎麼會讓我聽到如此秘辛。
我皺眉,「把你的話重復一遍,仔細說。」
烏鴉跪得更直,
「當初沈府滿門被S,大家都說是因為沈將軍行事剛正,仇家太多。」
我點頭,這和我所知曉的也差不多。
烏鴉話鋒一轉,「但事實並不是這樣,認識沈詔將軍的人都知道,他行事雖張狂,但一向小心謹慎,所結仇怨大多和朝廷戰事有關,很少自己惹上什麼是非。若對方真是衝著報仇去的,那可疑的人都在邊疆,可沈詔將軍S在京都。」
「況且,我爹和我說過,沈府落難時,邊疆正在內亂,自己的事都處理不開,如何能跨越千裡找沈詔將軍的麻煩。」
「除此之外,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沈府滅門那日是個雨夜,前來尋仇的人特地喬裝打扮,挑了雨最大的時候登門,誰家尋仇如此講究?其後必有蹊蹺。」
他的話把我帶回記憶最深處。
那日暴雨傾盆,到處都是哭喊,我隻記得自己遠離了娘親溫暖的懷抱,在空著的酒窖裡蹲了許久。
再醒來時,滿院皆寂,地上全是血水。
那是我僅有的關於沈府的印象,卻能和烏鴉的話對上。
「那你如何就能下定論,S我沈家的人是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