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問黃耀祖母子有沒有看到我的镯子,還被黃耀祖訓斥,說我連自己的東西都不知道好好放著,丟了就懷疑家裡人。
黃耀祖可是讀聖賢書的人,我對他篤信不疑,被他這樣一罵,真就以為是自己的錯,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如今,婆母又要故技重施了。
我可不會再給她機會。
我隻當聽不見她的話,大鬧著:「這個S千刀的賊人,我不會放過她的,我要報官!」
婆母聞言,快要急S了。
「芸娘,這麼點小事,何至於呀,咱們再回家……」
「那可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啊,要是找不回來,我也不活了!大嬸,你家侄子不是在衙門當差麼?你帶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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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點了點頭:「報官是對的,賊人偷你的镯子,無非是為了錢,他要錢,就必得把镯子賣出去,官府神通廣大,沒有找不回來的東西。不過,此時天色已晚,衙門已經關門了,咱們明日一早再去。」
鄰居們紛紛點頭。
婆母立在一旁,幾乎嚇破了膽。
5
我去了大娘家,請她侄子幫我寫狀紙,婆母試圖勸說我算了。
我根本不聽,捂臉嚎哭:「娘啊,我對不起你啊!
「娘啊,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偷镯子的賊,叫我捉住,一定要她吃牢飯!」
婆母在焦躁得要發狂。
要讓她跟我承認是她偷了镯子,那等於把她扔在大街上扒了褲子。
可倘若我真的報官,官府查出來是她偷了我的镯子,那更完了。
有一個盜用兒媳嫁妝的母親,黃耀祖將來會遭千夫所指,莫說做官,怕是連科舉,都會被除名,那他的前程就被她給毀了。
婆母急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我在大娘家嚎哭的時候,她偷偷出了門,拉下臉,找姨母借了二兩銀子補上,跑去當鋪,想把镯子贖回來。
那當鋪老板頭也沒抬,蠻不在意道:「那镯子已經賣出去了。」
婆母大驚失色,連忙問他賣給誰了,老板倒也坦誠,真告訴她了。
她又揣著銀子,跑去找買镯子那人。
我的镯子,是被西街一家酒館的老板娘買下的。
婆母去時,老板娘正戴著镯子剔牙。
「什麼?要買回去?這镯子我可是很喜歡呢,你要買回去,那最低得六十兩銀子。」
婆母嚇壞了:「六十兩?你搶錢呢!」
「愛買不買。」
「不不,老板娘,您再少些……」
「你要買我的心愛之物,那就一文都不能少,否則,免談。」
老板娘扭了扭腰,上樓去了。
婆母隻帶了十兩,還差五十兩呢。
她別無他法,罵了一句奸商。
回家後,躲在房間裡,從床板底下掏出了一封銀子。
那是她攢了一輩子,一文一文,給自己攢的棺材本,正好五十兩。
她原想著,等她S了,買副上好的棺材,風風光光地下葬。
如今,卻不得不拿出來了。
她摸著銀子,心疼得直掉眼淚,可她沒有辦法,她不能耽誤了她的耀祖呀。
她咬咬牙,揣著銀子去西街,把镯子給買回來了。
狀紙剛寫好時,婆母回來了。
「芸娘,你看這是什麼!」
我扭頭一看,喜極而泣:「呀!我的镯子!」
婆母神氣地笑笑:「你看看,我就說你沒好好找吧?我回家去,灶頭柴房都翻了一遍,你猜怎麼著?叫你給落在床底下了!你這孩子,這馬馬虎虎的性子得改改了!」
她的語氣,頗有幾分嗔怪的意思,不明就裡的,還真以為她是個舍不得罵媳婦的好婆婆。
我心裡感慨,她割了那麼大一刀肉,居然還能裝。
真是厲害呀。
我接過镯子,啜泣著抱住她:「母親,您真好,謝謝您,以後,我再也不這樣馬虎了!」
誤會一場,街坊鄰裡都松了口氣,紛紛賀我找回心愛之物,笑我粗心。
唯有幾個大嬸,偷偷摸摸地議論:「嘖,芸娘怎麼找都找不到镯子,她一回來,就找到了。」
「可不是嗎,到底怎麼回事兒,隻有她自己清楚。」
婆母維護了一輩子的好名聲,似乎有點松動了呢。
不過,這回婆母沒有聽見人家議論她,高高興興地領著我回家了。
她心裡難受得很,十分想罵我,最後還是憋回去了,隻嗔怪道:「芸娘,以後這種事,就不要小題大做,鬧得人盡皆知了,咱們黃家是書香世家,要臉的。」
黃家的臉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心底嗤笑。
卻溫柔回應:「這次事關母親的遺物,我就急了一些,以後,再也不會了。」
6
翌日,我以挑黃豆的理由,出了門。
暗巷裡,西街酒館的老板娘迎面向我走來。
「芸兒!」
她將一封銀子塞給我,咬牙道:「沒想到你婆母當真會偷了你的镯子,昨日你告訴我時,我還不相信呢!她美名在外,想不到竟是這樣的人!」
我苦笑:「放從前,我也不相信呢。」
我取出三十兩銀子給她:「玉姐姐,拿著,說好一人一半的。」
她氣惱地給我推了回來。
「我還能真要你的銀子不成?芸兒,你把我程玉兒當成什麼人了!」
我見推辭不過,隻好取出來十五兩給她:「這十五兩,你總該收下吧。」。
程玉兒是我出嫁前,在西街賣豆腐認識的。
那時候她也尚未嫁人,常常把攤擺在我旁邊,賣賣針線,沒有生意時,便與我聊天。
一來二去,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昨日婆母賣掉我的镯子後,我就去找她,請她贖回了我的镯子。
又告訴她,用不了多久,我婆母便會來找她,到時候,就六十兩賣給她,賣的錢,我們一人一半。
為什麼是六十兩?自然是因為,我早就知道婆母藏了五十兩的棺材本啊。
她不仁,可不能怪我不義。
程玉兒跟我推來辭去,還是把銀子塞給了我。
「我不缺錢。倒是你如今懷著胎,日子又不好過,把錢留著吧,會用得上的,就當是我給孩子的。」
我推辭不過,隻好先收下,眼下的確是用錢的時候,等以後我手頭富裕了,便還給她。
程玉兒瞧著我,嘆了口氣:「芸兒,我本以為,你嫁給了讀書人,日子該比我好得多,沒想到,也過得這樣難。」
她這個「也」,實在耐人尋味。
她男人是酒館老板,不缺吃穿,也不缺銀錢,她怎麼會過得不好呢?
「玉姐姐,陳家人對你不好嗎?」
「沒有,沒有。」
她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說下去。
家家戶戶,誰沒有些腌臜事兒啊,她不說,我也不好問。
「會好起來的,玉姐姐,咱們都會把日子過好的。」
「嗯。」
她握住我的手:「以後那老娼婆再敢欺負你,你隻管來找我,我絕不會坐視不管。」
7
黃耀祖出去吃酒,第二日才回來。
婆母不敢告訴他發生了什麼,蔫蔫的,幹活幹得有心無力。
隻是,這幾日我性子轉變,還是叫她起了疑心。
黃耀祖回來以後,她小聲同他嘀咕:「兒啊,我瞧著,芸娘怎麼跟從前不一樣了呢?」
黃耀祖嗤道:「有什麼不一樣?不還是那副S樣子。」
「不是,我是說,她好像發現什麼了,總覺得,她對我沒有從前那樣敬重了。」
「嘶,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兒了,這是為什麼呢?」
我躲在後面,聽得清清楚楚,知道這樣的日子不能長久,還是得早些與黃家割席才行。
隻是眼下,我還得敷衍過去。
我打開門,推著我的豆腐車走了出去。
「母親,耀祖,我出攤了。」
我溫柔一笑:「眼看著天就要涼了,希望生意能好一些,等掙了錢,給耀祖縫一身新衣裳,再給母親買對金耳環,咱們一家子,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婆母和黃耀祖聽見我這樣說,心裡熨帖了不少,各自對了個眼色,覺得剛剛想多了。
婆母連忙笑道:「好好好,芸娘,你路上小心點,啊。」
「知道了,母親。」
我推著豆腐車出門,回頭時,見婆母喜滋滋地摸了摸耳垂,已經在幻想她的金耳環了。
還想吸我的血呢?痴人說夢。
8
我賣豆腐,賣的是調過味的辣豆腐。
這是我娘傳給我的手藝,辣醬的配方,隻有我一人知曉,別家把我的豆腐買回去,研究一年半年的,也研究不出我的配方。
一年多未曾擺攤,我一到西街,許多老顧客就圍了上來,搶著要買我的豆腐。
不到半天的工夫,豆腐就賣完了。
可我不能讓黃耀祖母子知道我生意這樣好,所以我早有準備,在車底偷偷藏一些,回家以後,就假裝沒賣完。
每日的盈利,既不能多到讓他們惦記,也不能少到讓他們抱怨。
隻是剛剛好夠本錢,還能多出一兩個子兒,給婆母拿去買米糧。
可這樣的日子始終不能長久,我一想到那條冰凍的河,就渾身發冷。
我必須跟離開黃家。
過了幾日,我找了個機會,去我哥哥家,想求他幫忙。
一進門,還沒開口呢,哥嫂已經沒有好臉色了。
他們已經聽說了我懷著孕還得賣豆腐,知道我過得不好,生怕我給他們找麻煩。
「你回來幹什麼?」
我哥橫眉冷對: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事少來找我,娘都S了,這裡也沒有你的家了。
「安安分分地在黃家待著,要是惹人家不高興,把你休了,我可沒錢退他的聘禮。」
原來他是怕黃家把我休了,要找他退聘禮。
原來手足兄弟,與黃家的豺狼並無不同,一個個把我吃幹抹淨了,骨頭都不想吐。
我知道多說無益,就算求他,他也隻會轉頭告訴黃耀祖,讓他把我綁回黃家。
所以我壓下心頭不平,笑道:「哥哥這是哪兒的話?我與耀祖琴瑟和鳴,他為什麼要休我?」
我哥聽我這樣說,松了口氣:「真的?」
「這還能有假,我隻是太久沒見哥哥嫂嫂,甚是想念,回來看一眼罷了,哥哥不要多想。好了,耀祖要從書院回來了,我得回去伺候他了。」
我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回頭看老房子時,眼淚一下流出來了。
這是我娘賣豆腐蓋的房啊,如今卻不是我的家了。
9
我回到家裡時,恰遇見姨媽帶著女兒來做客。
她是婆母的親姐姐,上一世,就常常來打秋風。
上回,婆母向她借了二兩銀子,承諾她一錢的利息,至今一分未還,她大約是急了。
「芸娘,回來了呀?」
她知道我重新開攤賣豆腐了,手裡有錢,語氣很是熱絡。
「姨母好。」
她看了一眼裡面,偷偷問我:「生意好麼?你這些日子,也掙了不少錢吧?借我一些可好?」
是掙了不少,不過,我可不會替婆母還債。
「不多,姨母,我掙的錢,都悉數交給婆母了,我身上可沒有錢呢。」
「給她了?可她說她沒有錢呀!」
「是嗎?我昨兒還聽婆母說要買一對……」我瞧了瞧她,急忙閉嘴,「婆母說沒有錢,那便是真的沒有吧。」
姨母艱難笑笑,咬牙切齒地往裡走,嘀咕著:「這個老娼婆,竟敢騙我……」
我看著她進門,知道將有一場好戲了。
扭過頭,看著表妹。
她就是黃耀祖S了我以後,續娶的表妹。
是個美人兒,怪不得黃耀祖念著她。
不過,黃耀祖可不是什麼良人,真嫁給他,那一輩子都毀了,同為女人,我想提醒她一句。
還沒開口,她卻先說話了:「表嫂好。冒昧問一句,表嫂幾歲?」
「……十八。」
「十八?天吶?我還以為你三十呢,嘖嘖,表嫂,女人如花,要保養才行,你這副樣子,表哥看著不吐麼?」
我一肚子的好話都憋回去了。
我原以為,她是被黃耀祖蒙騙了。
原來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當年黃耀祖狠心S我和女兒,說不定也有她的參與。
我抿唇笑笑:「是不如表妹呢,表妹年輕漂亮,給我家耀祖做妾正合適。」
她驚訝於我竟敢這樣貶低她,氣急敗壞:「誰要做妾?怪不得拴不住丈夫的心,黃臉婆!」
我沒說話。
她瞪了我一眼,氣鼓鼓地進門去了。
剛進去,就被一口鍋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