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河淌不盡一代名將風骨。
……
八月,我們於洛城一帶休養生息,然後開啟了與前安長達九個月的拉鋸戰。
到長旭第十一年,四月。
我們包圍了京城,前安大批精銳退居淮水,一路肆意擄掠。
顧榮玉從各地的戰場上帶回了一個人。
男人斷了一臂,臉上貫穿長長的一道疤。
李聿一眼認出了他:「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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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升為我們帶來了淮水的消息。
原來李重從邊防回來後身體便不好了,最終沒有熬過長旭十年的除夕。
謝遲為了穩定軍心一直不曾發喪。
今年前安駐兵淮水,李大哥怒氣難消與前安發生衝突,被亂刀砍S。
屍身掛於淮水街頭示眾,直至腐爛不堪才被放下。
皇室敢怒不敢言。
李升一直等待時機,趁此刻前安作亂之際逃出了淮水。
他從懷裡取出一份層層包裹的地圖:「這是淮水城的安防圖,我……」
他沒再說下去,那小小的布包層層打開,每一層都浸滿了鮮血,地圖早已模糊不清。
顧榮玉掩面轉身。
李聿低頭,雙手顫抖。
李升抬頭,麻木的臉上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別怕,母親硬是逼著我背下來了。」
32
長旭十一年五月,李聿領先鋒軍突圍進京,其他將領率大軍從皇城的各個突破後包圍而入,前安掙扎無果,徹底放棄京城,扎據淮水。
沈軍節節抵近,欲與前安生S一戰。
這一次,贏則江山穩固,輸……則再無大周。
我們在淮水城外交戰的時候,前安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為兇猛,或許是他們也意識到,這一仗也是他們的最後一戰。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落下山時,我們破開了淮水的外城門。
卻發現城內也早已是戰場。
原來那批一直未曾出現的前安兵馬,被他們牽制在了淮水城內。
我們一路穿過橫屍遍野的外廓,看見了坐在屍山中的裴相。
他身中箭矢,單手以劍支地。
旁邊是被打開的內城門。
李聿先一步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卻被裴相拍開了手。
他穩住身前的箭,硬生生站了起來。
「老夫S不了!你們速速去接應皇上。」
他將手中的劍,遞給了我。
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我一直不懂以謝遲的為人為何會同意與前安講和。
即便退居淮水,敵優我劣,以他的性子也必然隻會戰至終章。
原來他們隻是假意投誠。
隻是未曾料到沈軍有勇氣前往國都背水一戰,而前安如此快速便違背了條款,不給他們修養時間,便從京城一路退、一路燒S擄掠。
我、李聿、裴溯、顧榮玉……和他們,謝遲、沈若皖、裴相……
我們的目標一直都是一樣的,隻是彼此選擇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裴伯父...」
我接過劍。
裴相推了我一把:「速去!」
我們一路疾馳到淮水行宮。
許多處已經燃起火焰,前安和大周兵馬廝S,宛如人間煉獄。
我隨手抓起一個小兵:「謝遲呢?」
小兵呆呆愣愣沒有反應過來,我身後卻傳來一聲驚喝:「沈將軍!」
轉身隻見郭成帶著一小隊人馬浴血奮戰,包圍圈中是一臉驚慌失措的沈若皖。
李聿上前支援,郭成這才能喘口氣:「前安王自知不敵,帶了精銳往淮水閘口而去,欲與我們同歸於盡!」
「皇上留了我保護皇後,已經領兵去追,望您前往支援!」
郭成雙目赤紅,身上的血跡已經分不清是他的傷,還是敵人的鮮血。
說話間前安人反撲,我與李聿背對背而戰。
郭成SS護著沈若皖,背後被劃了一刀,沈若皖面色蒼白。
李聿S出一道口子,想要去拉拉郭成,郭成卻反手將沈若皖推給了李聿。
「求您保護皇後!此處我來斷後。」
他雙手持刀,背對我們而立。
我當機立斷便走。
沈若皖毫無留戀,緊跟上來。
李聿卻停頓片刻:「他...」
我側身砍向李聿身側S來的乾安人,厲聲開口:「淮水之閘若開,便是淮水以南生靈塗炭!」
李聿不再猶豫。
我轉身狂奔的瞬間,看到了那位曾被裴溯多次贊嘆的少年,帶著不多的兵馬,以一敵十。
無數的刀劍向他砍去。
這一刻他是郭成,也是裴溯。
也是,許多人。
33
我們朝著大概的方向而去。
「別你為你們這般,我會感念你們!」沈若皖驕傲不改,「若不是你們打亂了我的節奏,今日將是我們名正言順的勝利!」
沈若皖眼裡是不甘,也是憤恨。
李聿想要辯駁,我攔了下來。
未曾發生的事情,誰都可以肆意去想象。
沒必要去反駁她的幻想。
當然,我隻在乎既定的事實。
我們沒走多久,就與一路收拾戰場的顧榮玉、李升相遇。
「太好了,你們...」
李聿的話沒說完,他看見了被士兵背上背著的人。
是他近乎十三年未見的李夫人。
顧榮玉並未察覺其中波瀾,焦急開口:「你們怎麼朝這個方向走?」
李聿很快收拾好情緒,三言兩語便將情況告知了他們。
「如今片刻耽誤不得,還需二哥協助我們指明方向!」
李升迅速便以枝條為筆,開始畫地形圖。
李夫人卻虛弱打斷:「你們這般,恐怕已是來不及...」
沈若皖厲聲呵斥:「未到最後一刻,怎知不能逆風翻盤?」
她看向李升:「你畫便是,我們自會盡全力!」
顧榮玉微紅了眼睛,怒視沈若皖,終是咬了咬唇什麼話都沒說。
我卻聽出了李夫人的未盡之言:「夫人有何高見?」
李夫人從士兵的背上下來,我這才看見她背上一個偌大的血窟窿。
她接過李升的木枝,雙手顫抖,邊畫邊說:「從小便叫你們一定要好讀書,最終隻有你們大哥聽了進去。」
「升兒、聿兒,往後依舊不可怠墮功課啊...」她用樹枝點了點地上的路線,「從此近道過,定能到他們前頭去。」
那並不是在邊防圖中著重標注的道路,但若仔細解讀標志,便能找出來。
她說完便倒了下去,李升大呼一聲,用僅剩的臂膀接住了李夫人。
顧榮玉將幾顆藥物留下,讓李升待在原地。
我們幾人不再耽擱,迅速重返行宮,準備走近道。
卻遇到了求救的大周士兵:「裡面都是家眷婦孺!我們快撐不住了!」
我毫不猶豫命李聿前去支援:「我們加快腳步,便可以與謝遲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你隻管協助他們!」
沈若皖大喊:「不可!」
李聿並不理她。
沈若皖朝我怒視:「我們這些人的命不比他們重要?!」
我拉著顧榮玉繼續狂奔,並不理會她。
沈若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側前方射來的箭嚇得血色盡失。
我抬劍擋下攻勢,隻見是一支五六人的前安小隊恰好往這邊走。
「是大周人!S!」
我反手將那支箭插入了臨近的一個前安人脖頸裡,又再一次擋下了另一支射向沈若皖的箭。
沈若皖詫異地看向我。
我想,郭成等人用命護下的人,不該S在這裡。
轉身卻見另一人持刀,砍向了顧榮玉。
我來不及調整劍勢,隻能一手拉過顧榮玉,以身去擋。
長刀從上至下狠狠劃過我的背部。
「阿玖!」顧榮玉撕心裂肺。
我反手了結了那個前安人。
「沈玖!」沈若皖怒目而視,「你應該保你自己!」
她不懂,她從來都是他人犧牲下的受益者。
我反手推了一把顧榮玉:「帶她走,我來斷後。」
我們早在無數次的演習中說過,不要在戰場的重要關頭猶豫。
所以每一次無論是誰留下,我們從不糾結。
顧榮玉絲毫不停頓,轉手拉了沈若皖便向既定的路線奔去。
很好,沈若皖是女主,她不會S。
她去,就應當會成功。
我忍著撕裂的疼痛舉起了劍,對向S來的前安人。
這三個人並沒有多厲害,隻是因著身上的傷勢,我的動作遲緩了許多。
我最終疲憊地倚靠著身後的城牆坐下。
那幾個人前安人帶來的火把漸漸熄滅,周遭陷入了黑暗中。
但遠處仍有火光,隱隱傳來些廝S聲。
或許李聿還在戰鬥,他會成功救下那些婦孺弱小,又或者他們拼盡全力,最終沒有抵擋過那殘餘的前安兵力。
無論如何,那是屬於他的戰場。
沈若皖和顧榮玉也應該走到閘口與謝遲相遇了。
她們二人隻要破壞掉機室的鎖口,令前安無法進入,便是解決了這場危機。
她們或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也或許會協助謝遲S掉最後的前安火種。
又或許她們到達閘口時,恰巧與前安人相遇,她們二人不敵,終還是無法阻止...
但無論如何,那也是隻屬於她們的篇章了。
而這驚心動魄的一夜裡,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這裡等待,等待結局的到來。
我抱著我的劍,感受著這難得的靜謐,聞到了從淮水吹來的風。
帶著潮湿、血腥和五月鳶尾的清冽味道。
在天邊露出些許朝陽的微光的時候,李聿帶兵尋到了我。
我身上的傷是無法移動,醫工就地為我治療包扎。
然後我們在朝陽毫無保留的、絢爛的光輝裡,看到了遠遠走來的人影。
她逐漸顯露出面容。
是顧榮玉,她渾身是血,背著昏迷不醒的謝辭走來。
在我們終於看清彼此的那一刻,她踉跄著放下了身後的人。
李聿飛奔過去接她,她脫力地坐在了原地,衝我微笑。
後來史書對這一天的描述,就如我看到的朝陽那般濃墨重彩。
「大乾雙玉」從這一天揚名。
34
大周的歷史止於長旭第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