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我穿著保潔的服裝,拿著抹布忙前忙後。
給姚嬅的驚喜禮物,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醫學界的泰鬥郭副院長再婚,賓客自然個個都是精英翹楚。
反觀新娘姚嬅這邊,親友團就顯得有些單薄,除了幾位至親,剩下的都是科裡的同事。
至於她那些曾經一起讀中專、大專的“小姐妹”,一個都沒見著。
自從郭副院答應給她名分,姚嬅就跟那些人斷了聯系,用她的話說,“早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了”。
郭副院的子女和孫輩們也來了幾個,臉上卻沒什麼喜色。
當婚禮司儀扯著職業假笑,吹捧這對新人是“郎才女貌”時,郭家人的表情更是寫滿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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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樹梨花壓海棠,咱家老爺子這身子骨,是真硬朗啊。”
也是,平白無故多了個小媽,指不定以後還得添幾個幼弟幼妹。
這偌大的家產,怕是要越分越薄了。
婚禮進行到高潮,眼瞅著新郎新娘就要交換戒指了。
突然,警笛聲響起,一隊警察破門而入,多位身穿黑色行政夾克的人緊隨其後。
第2章 2
他們當眾宣布,要帶走十餘人配合調查。
這些人,要麼是我們醫院的主任高層,要麼是醫療行業的大牛。
而兩個姓郭的,正是郭副院的長子和次子。
眾人哗然。
臺上,郭副院長緊攥戒指,對兒子們說“好好配合”,可雙手卻顫抖不止,似乎猜到了什麼。
警察帶人離開後,大廳裡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郭副院皺著眉衝婚禮司儀使了個眼色,自己匆匆就要下臺。
後者心領神會,趕緊說了兩句圓場的話,將儀式收尾,請賓客自便。
一旁的姚嬅急了,“老公,咱們還沒交換戒指呢,這是人家的第一次,你可不準敷衍你的小公主……”
平時郭副院或許很吃她撒嬌耍痴這一套,不過今天,她絕對用錯了時間和場合。
“啪!”
已經快要走下臺的郭副院,回身就是一記耳光,當場把姚嬅扇倒在地。
他顫巍巍蹲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狠厲道:“蠢貨!這時候你還鬧!我們家老大老二出事,要是你那裡出了岔子,我饒不了你!”
說完,郭副院頭也不回地走了。
姚嬅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哆嗦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音樂起,賓客們吐沫橫飛,再度熱鬧起來。
7
家中。
姚嬅撲在母親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婚禮上那一巴掌,像烙鐵一樣燙在她臉上。
“以後我還怎麼去醫院見人?同事們還不得笑話S我!”
母親跟著她掉眼淚,一想到親家那邊可能要出事,更是愁得唉聲嘆氣。
父親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思索片刻,還是勸道:“嬅嬅,雖然婚禮辦了,但幸好你和郭副院還沒領證,要不你和他分了算了,省得將來牽連咱們家。”
我正好做好飯菜端出來,聽到這話,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姚嬅一張臉漲得通紅,她尖聲質問,我是不是在看她笑話。
父親也氣得不輕,揚手舉起巴掌,威脅讓我下跪道歉。
我昂首開口,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你們圖的不就是郭家的錢?現在少了郭老大郭老二這兩個競爭對手,不是正好?”
“姚嬅,你趕緊去給郭副院認錯服軟,把證領了才是正經事。回頭肚子裡再揣上郭家的種,以後分家產的時候,還能少了你?”
我這話一說出口,三個人都愣住了。
父親高舉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母親也抹幹了眼淚。
姚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看看我,又看看父母,眼神裡滿是掙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牙切齒地說:“我去補個妝,姚蔓,你開車送我去郭家。”
一路奔馳。
當完冤種司機後,我在市區胡亂繞了幾圈後,開車去了廢品站。
謝老板快速將門拉開一個小縫,閃身將我讓進來。
“沒人跟蹤你吧?郭副院在到處打聽舉報人呢。”
8
我很篤定,“放心吧,他查不到我頭上。”
是的,姚嬅婚禮上被帶走的那幾位大佬,都是我的舉報對象。
其實我還舉報了郭副院,不過這個老狐狸很謹慎,一直讓兩個兒子出面,自己躲在背後,所以暫時躲過一劫。
這些年,他利用職務之便,暗箱操作醫院的採購項目,伙同院內主任與藥企高管,大肆斂財。
他們這些不法行為,院裡其實早有風言風語,不過沒有鐵證,大家也隻是說說。
而我,自打淪落成保潔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每一個辦公室。
我在郭副院的辦公室擦窗戶,餘光瞥見他從信封取出一沓現金塞進B險櫃。
我在辦公樓男廁拖地時,親耳聽到兩位主任嘰裡呱啦爭論如何分贓。
起初,我苦於沒有線索。
直到姚嬅精心設計了在醫院內的多次偶遇,費勁心思爬上了郭副院的床。
她還利用職務之便,充當工具人,主動參與郭副院的非法勾當。
每次隻要姚嬅現身科室,都是拎著大包小包,不是外面企業老板剛送的奢侈品,就是有求於她的同事們奉上的紅包。
而她掌握的那些小小特權,往往都與郭副院的利益鏈條緊密相連。
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裡。
上個月,辦公室裡。
郭副院皺眉嘆氣,“別提了,空降的新院長,油鹽不進!我讓他續約之前合作的那家醫療器械公司,他不同意,還說什麼要公開招標,這不是明擺著要斷咱們的財路嗎?”
姚嬅捋著頭發,轉了轉眼珠,“你說,要是新院長出了意外,你是不是就能頂上了……”
她若有所思地鑽進郭副院懷裡,興奮的目光中,透著熟悉的狠毒。
可惜沉醉在升職幻想裡的郭副院沒有看見。
隻有藏身隔壁雜物間的我,透過排氣扇的縫隙,一覽無餘。
9
看著謝老板還是一臉憂色,我笑著寬慰她。
因為舉報的證據,大多都是從姚嬅辦公室搜集到的。
比如,一張被水泡後又撕碎的採購單。
粘合修復後,上面的字跡雖然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種新型心髒支架的採購信息。
謝老板利用自己回收廢品時結下的人脈渠道,查到了這款支架的生產廠家。
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坊,生產的支架質量低劣,根本無法達到醫療標準。
而郭副院的兒子,卻與這家工廠的實際控制人交往甚密。
如此這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們一點點地收集著郭副院等人犯罪的證據。
甘願這樣愚公移山,實在是我心中恨意滔天,而謝老板,與我是同路人。
想起五年前噩夢般的那一天,我忍不住哽咽。
“謝瑜,該我擔心你才是,你母親已經不在了,要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更對不住……”
當年我如果沒有出車禍,原本要去外院救援的,正是謝瑜病危的母親。
結果那日我重傷昏迷,她母親也錯失最佳治療時機,撒手人寰。
這五年來,痛得何止我一人。
“蔓蔓,你沒有任何錯,錯得是姚嬅!我一定要……”
叮鈴鈴——
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來電。
謝瑜捂住嘴巴,挑眉示意我接電話。
“喂,哪位?”
“姚蔓,你在哪呢?現在立刻來郭家找我!”
10
電話那頭,姚嬅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幹澀又帶著幾分尖利。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上來。
但此刻,還不是和她撕破臉的時候,我隻能強壓下心頭的疑慮,應付著說馬上就到。
謝瑜的眉頭擰成一個結,憂心忡忡地叮囑我和她保持聯系,見機行事。
郭家在遠郊的富人區,保安領著我,左轉右繞,才來到別墅門口,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正是姚嬅,她勉強堆起幾絲笑,打發走保安。
我瞥了一眼,她出門前精心勾勒的妝容,此刻早已被淚痕衝刷得一塌糊塗。
覺察到我探究的目光,姚嬅慌忙拉起披肩遮掩,隨後語氣不善地叮囑,“等會兒你最好識趣點”。
我試探著問她是什麼事,她眼神閃爍了一下,又冷笑著說當然是好事。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後,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如果郭副院已經發現我是舉報人,該如何應對。
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郭副院對我出奇和藹。
他噓寒問暖,詢問我身體恢復得如何,當年的車禍後遺症有沒有好轉。
又說像我這樣的學歷和經驗,做保潔實在太屈才了,問我想不想回去做醫生。
我坦言自己的手已經無法再做精細操作,郭副院卻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大手一揮說那就安排我去大學當講師,搞學術。
這一連串的糖衣炮彈砸下來,我愈發覺得不妙。
一直站在郭副院身後,殷勤地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姚嬅,這時忍不住插嘴。
“哼,要不是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你哪有這種福氣,去伺候趙總……”
11
我獨自離開了郭家,因為姚嬅要留下,伺候她的親親老公。
是的,郭副院已經松口,考慮和她正式領取結婚證。
前提是,我同意去“陪陪”趙總,替他們的合作牽線拉橋。
趙總是本地龍頭藥企的高層,和郭副院一樣有錢有權,甚至連年齡,都差不多。
臨走時,姚嬅奉郭副院之命送我,和我來了場“姐妹談心”。
她臉上的粉已經徹底花了,隻剩蒼蠅腿似的假睫毛顫巍巍地掛著,陰陽怪氣地拿話點我。
“趙總原本看上的是我,郭副院疼我舍不得,才便宜了你這個臭保潔。”
“要是伺候得好,趙總手指縫裡漏點兒,就夠你吃下半輩子了,你要是不識抬舉,就掃一輩子廁所吧。”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老人味兒。”
在姚嬅惱羞成怒扯我頭發前,我已經快速爬上駕駛位,一溜煙兒開車回到了家。
隻是我沒想到。父親母親正在嚴陣以待。
姚嬅跟他們通了氣,老兩口一左一右,跟兩尊門神似的堵住了家門。
父親唾沫橫飛,說我車禍後一身後遺症,又沒有正經工作,哪有同齡男孩看得上我,趙總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出路。
母親也在一旁幫腔,話裡話外都是勸我找個男人依靠,老頭兒也挺香。
我冷笑譏諷他們,“你們兩口子賣女兒上癮了?一個不夠,再來一個?”
“混賬!”
父親被戳中痛處,立刻暴跳如雷,將手中的茶杯,劈頭蓋臉地砸向我。
滾燙的茶水澆了我一頭一臉。
母親更是指尖戳著我的鼻子,惡毒地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