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離妹妹,你也站在他那邊嗎?」
「你是明白我的心思的,婉兮姑娘和你不同,她隻有我了。若連我也不為她爭取,她又該如何。」
言語間,滿是痛惜。
我還沒說話,冬雪像個炮仗一樣被點燃了。
「太子殿下,恕奴婢不敬,你既滿心滿眼隻有那柳婉兮,又扯上我們郡主做什麼?」
「你可知,若沒有你,我們郡主什麼樣的人家許不得,何必白白和你耗這麼久。」
我立刻攔住冬雪。
蕭景晨愣了一下,倒沒發火,隻喃喃搖頭,
「這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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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斂下眉,遮住眼裡的情緒。
掀了簾子入門,皇伯伯正皺眉喝著熱茶。
見我來了,神色和緩一些,
「若離,既是自家人,朕便不和你繞彎子了。」
「前去和親是你提出來的,當真要去嗎?」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若你點頭,不論他蕭景晨願不願意,都得娶你。」
「有朕給你撐腰,你什麼都不用怕。」
我隻是搖了搖頭。
不喜歡我的人,要來做夫婿又能怎樣。
這世間諸多不可得之物。
既不可得。
那便不必強求。
可我到底是難過的,走出殿門時,隔著風雪遙遙對上蕭景晨的目光。
他面露急色:
「若離,父皇有沒有說什麼,他同意了嗎?」
我看著他,目光冷冷。
語氣寒涼:
「陛下說讓你先跪一夜,醒醒腦子。」
4
隻是不想我還沒發難,柳婉兮倒是先找到了我。
我去廟裡上香,回城途中去松鶴樓買了梅花糕。
柳婉兮便是在松鶴樓門口堵到我。
她一下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在人群裡誇張地叫出聲,
「這不是郡主姐姐嗎,怎麼淪落到親自來樓裡買吃食了。」
她的聲音吸引來了人群。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冷聲問,
「你想做什麼?」
作為蕭景晨的心上人,柳婉兮確實得了不少好處。
她如今再沒有兩年前那般狼狽的模樣。
而是穿著質地做工都屬上乘的紅袄子,襯得肌膚雪白。
「瞧你這話說得,我哪能對郡主姐姐做什麼。」
冬雪上前呵斥,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們殿下姐姐?」
柳婉兮聽了這話,嘴角下撇,一瞬便泫然欲泣。
「我、我隻是見著姐姐覺得親切,便來打個招呼,日後若同去東宮,總歸是要以姐妹相稱的。」
冬雪氣得臉色漲紅:
「我呸,你一個狐媚子,有什麼資格同我們郡主姐妹相稱。」
我們誰都不曾動手,柳婉兮卻左腳絆右腳,倉皇摔倒在地。
在一眾看熱鬧的目光下,她昂著臉擰著眉,一副無辜的可憐模樣。
「也未曾聽說郡主是那般不能容人之輩,怎麼偏偏就容不下一個婉兮呢?」
「婉兮自認忠心耿耿地服侍太子,從未有半分懶怠,縱是無功無過便也罷了,為何要一再為難我?」
「莫非,我錯看了郡主,其實你也是那般不能容人的妒婦?」
冬雪忍不住啐她一口:
「放屁,我們郡主的名聲也是你能詆毀的。」
我垂眸看著柳婉兮,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
她確實聰明。
知曉我謹小慎微長大,在意名聲。
便要當眾撕了我的面子,逼我就範。
可她不知道,一個即將離開的人,是無所謂臉面的。
我蹲下,迎著她的目光。
五指攥住她的下巴,拉近,語氣比瓦上的霜還涼。
「誰說你無過?你現在就冒犯了我——」
「當朝的長安郡主。」
一個耳光落在她的左臉上時。
柳婉兮還愣著神。
很快她反應過來,尖利的叫聲像要刺入雲霄。
她恨恨地捂著自己被打的一側臉,眼神怨毒地看我。
「我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妒婦,難怪太子殿下不願意要你。」
又是一耳光落在她的右臉。
柳婉兮被打得懵了一下,渾身抖了抖。
這時,圍觀的人群裡分出一條道。
蕭景晨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我平日裡見到的蕭景晨一貫是笑言笑語。
這是頭一次,他如此冷漠兇戾地看我。
「沈若離,你到底和婉兮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非要這麼對她?」
「我從前以為你是個好的,不是那般因為身份差距就看輕別人的人。」
「你何曾變得如此仗勢欺人了?」
我下意識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
他卻轉身扶起柳婉兮,沒再看我一眼。
柳婉兮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殿下,民女、民女真的無意衝撞郡主的……」
「無妨,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抱起柳婉兮走時,他最後冷漠地看我一眼。
語帶失望。
「孤以為郡主忘了自己的來路。」
「若非皇室收養你做郡主,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仗勢欺人?」
「你如此善妒、驕縱,又讓我如何願意娶你。」
觸及他冰冷的目光。
我攥緊手掌,面上卻笑了。
「誰說我要嫁你了。」
距離啟程和親,不過還有六日。
熬過這六日,我也就走了。
5
蕭景晨一怔,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
隨即皺緊了眉,聲音冷得賽過冰霜。
「如此,再好不過。」
眼看和親在即。
皇伯伯臨時設了宴席,說要為我踐行。
對外卻宣稱隻是宮宴,慶祝長安郡主及笄。
隻因我那日多和皇伯伯提了一句。
事必從簡,無須讓無關之人費心勞神。
宴席前一盞茶的時間,太子派人來報,說自己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因這一句話,宴上的氣氛詭異。
平日太子黨羽對我最為親近。
如今面對我,卻有些不知進退的猶豫躊躇。
以至於,明明我是宴席的主人公。
一整晚,卻沒什麼人找我說話闲談。
這樣挺好。
倒也樂得清淨。
我安靜地吃菜喝酒,獨自享受屬於一個人的時間。
末了離席時,冬雪扶著我往外走。
晚風微涼,天上明月高懸。
我坐在一處河道邊,兩手撐著下颌,看水裡自己的影子。
我知蕭景晨此舉是為了和我置氣。
他一人之下,權勢滔天,表達不滿總有很多種方式。
也不吝於當眾下我的面子。
可我總想起,兒時一同上學堂讀書時。
有小皇子見我沒了爹娘,卻能受皇伯伯喜歡。
羨妒之下對我使的小絆子沒完沒了。
我知自己勢單力薄,逆來順受慣了。
偏偏蕭景晨看不過去,找到他,一口一個白痴廢物,激得那小皇子紅了眼。
撲上來就對他揮動拳頭。
蕭景晨直接就地躺倒,一下不躲。
最後滿身掛彩地去皇伯伯和皇嬸嬸面前告狀。
帝後大怒,那小皇子被罰得幾個月不能出門。
後來蕭景晨屁顛顛地到我面前邀功:
「若離妹妹,我知你活得艱難,日後有事都可以找我。」
「你不能撒的潑,我幫你撒。」
我眸光顫動,沒留神把心裡話說出口。
「你不怕我利用你嗎?」
蕭景晨一怔,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盯著我的眼睛鄭重其事。
「若離妹妹,那樣的話,我求之不得。」
我自小生活在深宮中,被嬤嬤教導要謹小慎微,鋒芒內斂。
處處小心的我遇到事事狂妄的太子殿下。
說不動心是假的。
可我同樣也明白。
哪怕我再假裝賢良淑德,自己也並不是能夠母儀天下的那種人。
僅僅一個柳婉兮,便足夠我吃不消。
削足適履的傻事,一次就夠了。
那晚回宮,蕭景晨身邊的小廝來傳話:
「若離妹妹,父皇松口說可以讓我納婉兮為妾。」
「是不是你去說情了?我明日就帶好吃的來看你!」
我不置可否。
隻回身一樣樣收拾起蕭景晨曾送給我的東西。
還剩六日我就要走了。
既然要走了。
有些事情也該早點說清楚。
從前一同上學堂時,蕭景晨很愛給我做木雕。
明明是好動的性子,可因為我一句喜歡,他便可以不聲不響安靜坐滿幾個時辰。
隻為做出來的玩意討我開心。
如今我把一包袱的木雕遞還給他。
蕭景晨懷裡還揣著熱騰騰的梅花糕,面露錯愕。
「這是做什麼?」
我無波無瀾道:
「你不是要納妾嗎?這是納妾禮。」
「日後,你有你的紅顏知己,我找我的如意郎君。」
「沒什麼大事,便不要見面了。」
6
蕭景晨不可置信地盯了我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