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低頭摸了摸眼睛，“當時剛剛拍完照，他們一家三口準備回陸家……我女兒也是個倔骨頭，認定了阿祈父親，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這傻丫頭，明明她和阿祈父親，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聽到這句話，倪歡表情出現了一絲異樣，心尖仿佛被刺了一下。
但她掩飾的很好。
第1467章 反思
老太太沒有察覺異常，她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他們想好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結果在去陸家的路上，卻遭遇了刺殺……隻有阿祈活了下來。然後他就被陸家的人帶走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麼長大的？難過的時候，想爸爸媽媽的時候，有沒有誰哄哄他……”
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又心疼這個外孫，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提到這些，心裡還是難受得厲害。
“……”倪歡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也是個母親，代入進去隻覺得悲傷到令人窒息。她握了握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反倒豁達又欣慰地笑了，她反握住倪歡的手，抓得很緊，“還好，現在阿祈身邊有你了……”
這一整天，倪歡都在刻意逃避陸祈佑……甚至連想，都不願意去想，昨晚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是噩夢。
可在那個噩夢裡，明明被傷害的是她，她恍惚間，卻在陸祈佑臉上看到那樣悲痛的神色。
他好像……比她更難過。
倪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已戴著絲巾的脖子，這裡……仿佛還殘留著一絲滾燙的溫度。
那是陸祈佑埋在她頸間時，流下的眼淚。
可能也是那滴淚，讓她心軟。
她醒來後，一直到現在，都用平靜的假面去掩蓋一切。
直到這一刻，看著老太太滿是憧憬和慈愛的目光，倪歡情緒有些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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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倪歡話還沒說出口，眼眶先紅了，“我昨晚跟陸祈佑說……分手了。”
老太太一愣，倒是沒有多少意外，反而更像是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怪不得那個臭小子會不聲不響地把你送過來……”老太太拉著倪歡坐下，細細看她的面容，那隻蒼老卻仍然清澈的眼睛，看的不是倪歡，而是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一段歲月……
“孩子，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更不是誰能隨意拿捏的人……但你性子應該也倔，跟我閨女當年一樣……隻是阿祈，在這方面不如他爸情商高，會處理。”老太太看穿了陸祈佑的心思，“他是沒辦法了，才把你送到我這兒來了。”
倪歡抿了抿唇：“他想軟禁我……”
老太太樂了：“他倒是能舍得！而且有我在，他要是敢做什麼混賬糊塗事，老太婆我腿都給他打斷！”
樂完，老太太正經起來，語重心長地道：“你願不願意，跟我老太太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倪歡緩緩吐出口氣，她在心裡憋了許久的話，最終一次性說給了老太太聽。
她和陸祈佑之間的矛盾是在潘琳之嗎？
是也不是，她是在潘琳之身上，看到了自已的影子……
“陸祈佑他讓我覺得害怕……”倪歡苦澀嘲弄地笑了笑道，“我曾經感受過他的冷漠。因為不喜歡不在乎我，他可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聽解釋，把我丟進監獄……放任別人折磨欺負我。現在，他喜歡我，任何對我不利的，他都會處理……我的確應該感動，可如果有一天，這種喜歡不在了呢？”
老太太耐心地聽她說完，作為半截身子入土的過來人，她自然能理解倪歡的心思。
“男人的愛有多久，包括他自已都不知道。你會擔心很正常，但歡歡，你唯一能掌控的，隻有你自已。你要考慮清楚，你愛不愛他……這才是關鍵。”老太太緩緩站起身，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倪歡一眼，“其實歡歡，你比阿祈好像更懦弱一些……”
說完這句，老太太就兀自離開了。
留下倪歡獨自在房間。
她慢慢理解了老太太最後那句話……
如果真的不愛陸祈佑，她不會任由他安排，不會一聲不吭地忍著……甚至昨晚，那把槍就掉在床邊，她想殺了他，有很多次機會……
她愛，卻在害怕……害怕他對她的愛，是稍縱即逝的鏡花水月。
所以，她才想在失控前，先結束這一切。
多可笑……
這世上明明她隻對陸祈佑心動過，可她卻在竭力阻止自已重蹈覆轍，再回到滿心滿眼隻是他的少女時期。
倪歡將臉埋在手心，慢慢，感受到湿潤的暖流，從眼眶溢出……
良久，她擦幹臉，撥通了陸祈佑的號碼……
第1468章 能看見你的地方
剛撥通，那邊就接起了。
但電話那頭極安靜，如果不是男人低緩的呼吸聲，倪歡幾乎要以為那邊根本沒人在聽。
兩人就這樣對著手機靜默了足有五分鍾，倪歡承認，在耐心方面，她比不過這男人。
“陸祈佑……”倪歡輕吸了口氣，“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仍然安靜，就在倪歡想掛斷的時候，男人才低低出聲：“……我以為，你不會想見我。”
他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倪歡仿佛能看見陸祈佑此刻的表情……
他一定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那雙凌厲的丹鳳眼此刻眼尾微垂，要是在她面前，他不會敢看她。
這樣一個陸祈佑，明明昨晚他是施暴的那一方，可這一刻，倪歡忽然同情他。
她啞聲問：“你在哪兒？”
“……能看見你的地方。”他說。
倪歡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什麼，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陽臺上，起身走出去。
涼風拂面，外面是夕陽日暮的天。
倪歡走到陽臺邊緣，往下看去，就看見陸祈佑的身影，他背靠著車門，面朝她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身後是一片寧靜廣闊的夕陽，燒成了火，而陸祈佑安靜地站在那兒，凝視著她，似乎這一瞬就是永恆。
然後，倪歡聽見電話裡，傳出他的聲音。
“你要是不想見我，我現在就走……”
“然後呢？”倪歡靜靜地看著他，低聲問，“陸祈佑，我要是一輩子不原諒你，你打算關我一輩子？”
陸祈佑閉了閉眼睛，有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自嘲意味很濃：“我原本以為，這世上沒什麼會讓我失控……”
可她隻用簡單一句話，就能將他的理智瓦解，讓他徹底崩潰。
倪歡皺了皺眉，正想開口：“陸……”
“你好好休息，外婆做飯很好吃，你應該會喜歡。看見我可能會讓你沒胃口，我先走了。”
說完，他切斷了通話，最後抬頭看了眼陽臺上的倪歡，重新坐進了車裡。
倪歡握著手機，眼睜睜地看著陸祈佑從她面前離開。
那個膽小鬼，做錯事以後，連跟她面對面的勇氣都沒有……
晚飯，是倪歡和老太太兩個人吃的。
陸祈佑說得沒錯，老太太做了幾個家常菜，都是她喜歡的。
“阿祈跟我說了，你喜歡口味清淡的……嘗嘗，好不好吃？”
倪歡每樣都吃了一口，認真道：“很好吃。”
這是真心話。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倪歡的眼神卻有些心疼：“阿祈說啊，你從小就沒有母親，吃了很多苦……你跟阿祈都是兩個可憐孩子……”
倪歡有些食不知味。
她筷子撥弄著米飯，半晌，才開口說：“我對陸祈佑，其實並不了解……”
少女時期她愛上陸祈佑，就像愛上一個華麗的夢，於是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最後落得一身傷。
後來，她心灰意冷，陸祈佑卻終於看見她，一步步靠近她，他小心翼翼，對她有求必應……可她呢？
倪歡想，可能不懂如何去愛的人，不止陸祈佑，她又何嘗不是，甚至……她比他做得更糟糕……
吃過晚飯，倪歡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間休息。
老太太給她安排的，正是掛著全家福的那個房間。
倪歡泡了個澡，穿上睡裙後，身上那些傷痕就藏不住了。
她伸手碰了碰，還是疼的。
但她比誰都能忍疼……
第1469章 彼此原諒
倪歡躺在床上，安靜地望著天花板，腦子卻是亂的。
她閉上眼睛，卻是陸祈佑的臉……她清晰地昨晚，在聽見她說‘分手’的時候，陸祈佑的眼神，震驚錯愕還有……難以言喻的悲傷。
倪歡不記得自已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但她睡得很淺，她感覺到有人靠近，原本第一時間要睜開眼睛的，可她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氣息，還有他的手……輕輕觸碰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很疼是不是？”她聽見男人低啞的聲音，仿佛比她更疼。
倪歡覺得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
陸祈佑隻敢在她睡著的時候靠近。
他帶來了藥膏，輕柔地塗抹著倪歡身上的傷口。
怕吵醒她，他動作極輕，不時還會謹慎地停一下，確認她熟睡著，他才敢繼續。
倪歡鼻酸得厲害，眼淚就這樣不講道理地出賣了她。
當陸祈佑用指腹輕輕擦掉她眼角滲出的水痕時，倪歡終於睜開了眼睛。
窗外月色涼涼地透進來，幾縷慘白的月光懸浮在陸祈佑眼底，他脆弱得好像隻要她一開口，就足以讓他破碎。
“吵醒你了？”陸祈佑克制地收回手，“我現在就走，你記得擦藥……”
然而他剛起身，就感受到一股細微的拉扯力。
陸祈佑身形就僵滯了，他低頭看見倪歡的手，纖細蒼白，抓住他的衣角。
她說：“陸祈佑，你敢走試試……”
“……”
他又怎麼對她說不？
陸祈佑重新蹲在她床邊，從昨晚到現在，他應該又是一直沒睡，眼睛底下黑眼圈極重，下巴甚至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倪歡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這一天一夜，他又是怎麼過的？怎麼折磨自已呢？
“陸祈佑……”
“別說分手好嗎？”她一開口，他就緊張地打斷她。
那雙眼裡盛滿惶然和不安。
無助得讓人心酸。
倪歡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清癯的臉，他整個人在她手心底下僵住，一動不敢動。
可她又何嘗不是？
倪歡鼻酸得險些又要落淚，她輕輕地說：“陸祈佑，我好像，也害怕……怕我自已會太愛你，也怕被你再度拋棄……我不知道該怎麼愛你……”
她終於看清了自已的內心。
她比陸祈佑，更怯懦……她甚至，隻想逃避。
陸祈佑微怔了怔，欣喜的光沉澱在眼底，不敢流露。
他捧著她的臉，滿眼都是溫柔，像被主人重新領回家的小狗。
“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來……歡歡，你如果不喜歡我做的事，我會改，可你不能直接判我死刑……”
雖然陸祈佑比誰都清楚，他愛倪歡勝過生命，到死都不會變心，但倪歡的擔心，不會被他幾句話撫平。
“你如果擔心，以後有一天我會不愛你，那麼我們明天就結婚！我所有的資產都過到你名下，我跟你籤僱佣合同，就像你說的，沒有我，你會有很多錢，一樣是保障。”
倪歡看著陸祈佑笨拙又焦急認真解釋的樣子，隻覺得心疼得厲害。
在她面前，他已經一退再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