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宿主奪嫡成功後，作為系統，我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可他卻苦苦哀求我留下來。
我反復向他確認：「如果我為你留下，你能保證不開後宮嗎？」
謝子芥連連點頭。
他迫不及待地催我幻化出實體。
可看到我過於普通的樣貌後，他又明顯失望起來。
起初還願敷衍我一下，再後來便開始寵幸宮女，大興選秀。
我不過提了一嘴他的承諾，他就不耐煩地衝我甩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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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哪個皇帝沒後宮？朕給了你半年專寵，你也該知足了！」
1
謝子芥說完，就煩躁地合上眼，眉心恨不得蹙成一座小山。
他懷裡的薛美人立馬柔若無骨地起身，一邊替他按揉著穴位，一邊柔聲朝我道：
「歷代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姐姐何苦偏要逼迫皇上做那個例外呢？
「再說了——」薛美人掩唇笑笑，「妹妹認識姐姐這麼久了，倒也沒瞧出來姐姐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皇上為你遣散後宮？」
謝子芥抿唇不語，似是默認了薛美人的話。
後者得了鼓勵，對我越發奚落起來。
她直言我一沒父母親族，沒法在前朝為謝子芥分憂；二沒才情，吟詩作畫撫琴樣樣都不精通；三沒樣貌，就是想當禍水都沒資格。
總之，在她看來——
謝子芥願意給我個婕妤當當，已經是十分抬愛了。
抬愛……
我皺了皺眉，問謝子芥：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姐姐！」
薛美人又搶先嬌嗔一聲。
「難道沒有教習嬤嬤教過姐姐規矩嗎？哪有嫔妃咄咄逼人，質問皇上的道理？」
她話音落下，謝子芥終於徐徐睜開了眼。
「宛兒說得極是，林棲——」
他聲音低沉地喊我。
「往日是朕太縱容你，以至於你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從今往後，你若是再仗著有護主之功出言不遜，朕就對你不客氣了。」
他說完，似是一點都不想跟我糾纏了，不悅地衝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馬心領神會，麻利地把我「請」了出去。
2
回寢宮的路上，我身體裡就像有一陣酸澀的泉水流過。
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我知道，這是人才會有的情緒，叫「低落」。
不過這點情感還遠遠不夠。
至少離我的預期，還差得太多。
3
進到房間後，我獨自坐到銅鏡前。
鏡子裡映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其實當初謝子芥求我化形前，我就提醒過他，我的身體是隨機生成的。
很有可能普通，甚至醜陋。
不過那時他滿不在乎，聲音誠懇得就差跪下了。
「林棲，你在我心裡就是天上神仙，能面對面擁抱你已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了，我怎敢奢求更多呢？
「更何況，我們患難與共了這麼久，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隻看重美色的庸俗之輩嗎？
「如果真是這樣，你當初也沒必要在茫茫人海中選中我，不是嗎？」
話雖這麼說——
可我至今記得，那天我答應留下來陪他後，他欣喜若狂地衝出門，靜靜等著我化為人形。
許久後，我輕聲提醒：
「好了。」
「好了？」
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推開門。
然後，肉眼可見地愣了一瞬。
我看著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我身後搜尋。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還期待著能有其他人從後面出來。
可惜半天過去，狹小的房間裡，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看著謝子芥眼裡的期待跟篝火一樣慢慢熄滅，激動的笑也逐漸變得勉為其難起來。
「林棲……」他幹笑著喊我，「原來你不是在跟我謙虛啊？」
「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就是有點意外，我以為你聲音這麼好聽，長相肯定也天上有地下沒，沒想到……」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不過沒事，你對我有恩，我說話算話，自然會好好對你的！」
然而，事實證明——
謝子芥所謂的「好」，也不過維持了半年多。
這半年裡他身居高位，呼風喚雨，早就徹底改變了想法。
如今在他看來，從前我把他從絕境裡拽出，認真地為他籌謀，替他解決皇位路上的絆腳石……
統統不過是護主之功，是理所當然。
4
接下來的許多天，我都沒再見過謝子芥。
就連我宮裡的婢女都忍不住感嘆：
「皇上當初明明最寵娘娘了，怎麼現在連個面都不肯露？」
「唉，這宮裡人向來拜高踩低，一個有過盛寵又被厭棄的宮妃，最容易成為合宮上下欺負的靶子，皇上怎麼可能不明白呢，他就是不在意了。」
「隻是可憐了娘娘，從天上跌落谷底，她心裡該多難受呀……」
她們說著說著，忽然發現眼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兩人險些嚇飛出去。
見我不像要追究的樣子，才趕緊找借口遁走。
5
晌午。
我正躺在床上休息，婢女忽然匆匆來報，說皇上今晚要開設宮宴，所有嫔妃都要到場。
其實像這樣的大事，早在半月前就該通報給各宮妃子，以給大家準備的時間。
可我從香饽饽碾落成泥，有的是人想讓我難堪，這消息自然也能拖就拖。
眼看就要來不及，婢女急得手忙腳亂，又是幫我找衣裳，又是替我梳妝。
「沒事。」我按住她的手，「不用這麼麻煩。」
反正我也不可能坐到什麼顯眼的地方。
「娘娘……」
婢女明白我的意思，眼一紅，險些落淚。
不過事實證明，我猜得太對了。
我的位置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而薛美人由於近日最得謝子芥寵愛，此刻正盛裝打扮，嬌笑著倚在他旁邊。
6
這場晚宴主要用來招待狄國使臣。
我聽著邊上的人小聲交談才知道，這使臣居然是狄國的大皇子。
狄國近些年不斷發展壯大，已經吞並了周圍好幾個部落。
也難怪謝子芥搞出這麼大陣仗。
大皇子上來，先畢恭畢敬交了歲貢。
我看著謝子芥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大概在慶幸他們沒有反叛之心。
然而很快，他就被打臉了。
因為幾杯酒下肚後，大皇子說話越來越沒邊界，最後更是直接調侃起了他的名字。
眾所周知，謝子芥是先皇南下時跟一妓子所生。
後來他想盡辦法認祖歸宗，先皇礙於面子，不得不留下他，隻是特地取了「芥」這個名來羞辱他。
後來，等他稍大些，又賜了他「蜉蝣」這個字。
不管是名還是字，都是在告訴所有人，他謝子芥就是個卑賤如泥，渺小骯髒的賤東西。
想當初，我不知道費了多長時間，才幫他從自我厭棄的沼澤裡走出來。
可如今，大皇子卻當著所有人的面調笑。
隻要不傻的人都回過味來了——
狄國此次派皇子當使臣，根本不是為了表示對謝子芥重視，他們就是覺得他根基不穩，特來敲打挑釁。
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就連臺上的舞女都膽戰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跳下去。
「這是怎麼了？」大皇子故意問，「大家興致怎麼都不高呢？」
無人答話。
大皇子又誇張地大笑起來：
「這怎麼能行！不如我說件喜事讓大家高興高興？」
7
他所謂的喜事，就是求謝子芥賜給他一個女人。
謝子芥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戒備地問他：
「你看上誰了？」
大皇子手一抬，毫不猶豫地指向謝子芥身邊——
那裡，正坐著小臉慘白的薛美人。
「皇，皇上，臣妾不要……」
她拽著謝子芥的袖子，小聲求他。
可謝子芥隻是擰眉不說話。
在他的識海裡生活了那麼久，沒有人比我更懂他了。
兩國交鋒不S使臣。
他若是先動了大皇子，反倒給了狄國出戰的理由。
可現在他才剛登基不久，摸不準狄國的兵力，若真有一戰，難說誰會贏。
所以此刻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先順著大皇子來。
秋後算賬，也算事出有因。
大皇子見謝子芥遲遲不答話，又是一陣大笑。
「皇上不會不願割愛吧？
「也是，皇上與娘娘畢竟相逢於微時，一起過了那麼久的苦日子，還為了娘娘半年不設後宮……」
他說到這兒，薛美人的眼猛地一亮。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指向角落裡的我。
「不不，你搞錯了！你說的人是她，不是我！」
大皇子一頓。
接著，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向我。
四目相對，他忽然挑了挑眉梢。
「想不到娘娘竟然失寵了？
「這樣更好，皇上也不會心疼把娘娘賜給我了，對不對？」
8
謝子芥這回倒是拒絕得很快。
「不行，林婕妤容貌平平，你若是將她帶回北狄，豈不是讓眾人都覺得，中原連個漂亮女人都找不出？」
然而大皇子根本不吃這套。
「皇上怎會這樣想？各花入各眼，我倒覺得娘娘格外合我眼緣。」
「那也不行，她是朕的妃子！」
「蠻夷之地不在乎這些，皇上又何必急著拒絕，不如聽聽娘娘自己的意思呢？」
這回，謝子芥徹底忍不了了。
「無須聽她的意思！朕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謝子芥吼完，立馬讓婢女將我帶回宮。
回去的路上，兩人不停地在我耳邊嘰嘰喳喳。
「皇上為娘娘衝冠一怒了，皇上心裡還是有娘娘的。」
「是呀是呀，說不準皇上今晚就要翻娘娘的牌子了，娘娘肯定很快就要復寵了！」
我搖了搖頭。
隻能說，她們還是太天真了。
……
不過那晚，謝子芥確實久違地翻了我的牌子。
他面色疲憊地走進來，拉起我的手。
「林棲，今晚委屈你了，若不是有人要搶走你，朕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在意你。」
謝子芥一邊說一邊將我攬進懷裡。
「那個大皇子不是個善茬，他求娶你肯定另有目的，我猜他還會再找你，你千萬不要理會他，知道嗎？」
我沒有回答。
隻是在他順著我的臉頰一路親吻到頸窩時，倏然問他：
「所以，這才是你今晚真正的目的吧？」
謝子芥僵了一瞬。
「你什麼意思？」
「雖然你對我失去了興趣，但看見大皇子對我感興趣後你又害怕，你怕我真的會跟他走，像曾經幫你一樣去幫他，對嗎？」
我平聲問完，就靜靜注視著謝子芥。
他臉上滿是被揭穿後的惱怒，嘴上卻S活不承認。
「林棲，你在胡說什麼！
「你確實幫朕出謀劃策過，但就算沒有你，朕也一樣能登基，你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9
他說話間，婢女又小心來報，說薛美人不顧阻攔，硬是闖了進來。
謝子芥正在氣頭上，剛準備發火，一道柔媚的聲音已經飄到門口：
「皇上恕罪，隻是臣妾的狸貓跑進了姐姐宮裡，臣妾不得已才進來尋它。
「這狸貓頗有靈性，怕是聞到了皇上的味道，想跟您親近，才一路跑來的……」
薛美人一道聲音恨不得拐三道彎。
謝子芥默了默，問她：
「找到了嗎？」
薛美人聽出他在給自己臺階下，趕緊點頭。
「找到了找到了，皇上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