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了幾支軍隊到元夏的方向去。」
「姜棠啊，你看看所有人都能為了國家犧牲小我，怎麼你當年就做不到呢？」
「你夫君，不也是為大家犧牲小家嗎？」他看著我的眼裡帶著嘲諷。
孩子哭鬧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良久，他頓了頓，「念念現在是一國之母，她現在已經搬進了景仁宮，你就住回你的楹華宮吧。」
我看著他，眼底帶著冷意，這裡是我的家，可是似乎沒有我的家人。
10
我被困在這裡，一困就是五年。
五歲的圖安和圖鈺跑過來抱著我，「娘親，哥哥給我摘了果子。」
一旁圖安的手上盡是劃傷，他叉著手，「這點小事，輕輕松松。」
我笑著摸著他的頭，「安兒，答應娘親，不管如何都要保護好妹妹。」
「除了爹娘，妹妹是你在這個世間最親近的人。」
「娘親……舅舅呢？」
鈺兒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舅舅對他們兩個很好，可是娘親卻從不肯見舅舅。
「舅舅……他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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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兒和鈺兒是娘親最重要的人。」
「娘親，爹爹什麼時候來接我們呀？爹爹他長什麼樣子？」
我笑了笑，將圖鈺抱在懷裡，「你的爹爹，是世間最自由的風……」
白念念經常來楹華宮，她來的時候，會帶不少的東西。
她很喜歡圖安和圖鈺。
「舅媽……」圖鈺向她跑了過去。
我看著白念念的臉，不帶一絲情感。
「皇後娘娘來這楹華宮，未免也太勤了些。」
白念念看著我，眼神裡劃過一絲憂傷。
「姜棠，我知道你恨我。」
「我也確實嫉妒過你，討厭過你。」
「可是，到最後我才發現，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今天我是來告訴你，元夏王不遺餘力，打到了姜國邊界。」
「姜瑜在用兵上不是圖南的對手。」
「這樣拖下去，雙方都不利。」
「他的條件，是你和孩子。」
我愣愣地看著白念念，茶杯掉在地上，直到滾燙的茶水濺在身上才喚回我的思緒。
「他來接你了。」白念念看著我，眼神中帶著羨慕。
11
城門大開，這次來送我出城的還有姜瑜。
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元夏的軍隊。
「阿棠，我來接你了。」
我抬眸看向圖南，他比之前瘦了不少。
圖安和圖鈺怯怯地躲在我的身後。
他走上前，一把將我擁入懷裡，「對不起，我來晚了。」
「爹爹，你是來帶我們回家的嗎？」圖鈺奶聲奶氣地在我身後喊道。
「爹爹來接娘親和你們回家。」他笑著一把摟過圖鈺和圖安。
可是我卻感受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我知道姜瑜不會輕易地放我們走。
破空之聲傳來，「小心！」
劇痛從我後背傳來，我看向城牆上搭著箭的姜瑜，朝他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當年的馬術我學得很好，足夠我為圖南擋下這一發暗箭。
姜瑜搜狐沒有料到我的所為，在城牆上愣愣地看著我。
「阿棠！」
「娘親！」
我看著他們，安慰道，「娘親沒事。」
隨即我抓住圖南的手掌，黑紅色的血液從我的嘴裡流出，「咱們快走。」
圖南猩紅了眼，看向城樓。
他默不作聲地將我抱起，「我們走！」
軍營中巫醫將毒箭從我肩頭拔出的時候，臉上一片蒼白。
「這箭上被淬了毒，這毒性霸道，王妃恐怕……」
「奴隻能竭盡全力延續王妃的生命……」
一旁的圖安和圖鈺紅了眼睛，我笑著看著他們，「娘親不疼。」
我想伸手去摸圖安的頭，可是手臂卻抬不起來。
我知道承受這一箭的代價。
「圖安要記得娘親跟你說的話，不管怎樣都要保護好妹妹。」
我看著圖安，鄭重其事地說道。
圖南看著我，眼眸裡彌漫著悲慟，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們走！我會護送你們安全地抵達元夏。」
12
一支來自暗處的冷箭，讓元夏和姜國正式宣戰。
曾經妄想用我換取和平、換取姜國百姓安寧的那個姜瑜終究消失不見。
想要屠龍的少年，成了最惡的龍。
或許此刻他已經明白當年為何父親死戰不退，不肯妥協。
人啊，終究是貪婪的。就像開弓之後，再無回頭箭可言。
我踏出營帳，曾經慶幸我到來的女人，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歡喜。
她們的眼中帶上了恨意。
若不是我的皇兄姜瑜，她們的丈夫和兒子怎會與她們天人永隔。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就留在姜國不好嗎……」
曾經拉著我一同跳舞的妹妹，看著我的眼神裡是悲慟，是仇恨。
她們眼神裡的神情，與曾經的姜瑜如出一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隻需要一個。
一時之間，我似乎再一次背負上了當年的恨意。
隻是這一次的恨意來自於元夏。
「照顧好她，她是你們的王嫂，她是元夏的王妃。」
圖南與我做著最後的訣別。
姜國大軍乘勝追擊，元夏已經是強弩之末。
「我等你回來給你過生辰……」
「你一定要回來！你答應過我，和我一起做鈺兒成年禮用的金簪。」
「好……」
可惜，圖南食言了。
圖南的屍體，被姜國的軍隊以萬箭貫穿。
我讓圖南的妹妹們帶走了圖安和圖鈺。
「他們是元夏的子嗣。」
「娘親，你要去哪裡？」一旁的圖鈺看著我，哭得撕心裂肺。
「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我看向她們的眼神中劃過一絲哀傷，「好好活下去。」
圖南的妹妹們似乎明白了什麼，良久她們向我彎下身子行了禮，我知道這是元夏皇室最高的禮節。
「王嫂……珍重。」
我笑著理好了紅妝，就像我剛來元夏時候一般。
那隻金絲海棠簪子，我鄭重其事地將它簪到了發髻上。
當年白念念告訴我，這本是皇兄給我的及笄禮。
「我很羨慕你。」
「其實你一直都是姜瑜最愛的妹妹。」
「他隻是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愛你。」
「我的父親一直都想要除掉你，他想要一個完美又冷血的君主。」
「我看出來了，你是他的軟肋。」
「而我想要那最尊貴的後位。」
「可我還是對他動了情。」白念念看著我，眼角有些紅。
「姜瑜的確是個完美的帝王，他將一切都權衡利弊得剛剛好。」
「可是人有心，必有情。我和姜瑜，都敗給了情字，我竟然妄想得到他的真情。」
「他的真情，隻在你身上。」
「是嗎？」我忍不住喃喃道，眼底露出諷刺的笑意。
「母後，當年我怨過您……」
「女兒不孝，可是現在女兒知道，您的苦衷……」
母親用她的死，換了舅舅和外祖的忠誠。
她將自己和姜國，和父皇綁在了一起。
我承認我在賭，賭姜瑜內心最後一絲溫情。
這一次，我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姜瑜，兵臨城下。
他看著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皇兄一向聰明，都說血脈連心，他怎麼會猜不到父皇母後的心思？
怎麼會猜不到我的心思？
「棠兒，不要……」
「和皇兄一起回家好不好？」姜瑜的聲音帶著一絲他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央求我。
他站在城樓之下，眼神中第一次染上惶恐。
我笑著看著她，從城樓上一躍而下。
意識消失之際，我似乎聽到了皇兄的痛苦的嘶吼。
13
我沒死成。
隻是下身癱瘓，再也動彈不得。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旁的姜瑜。
我冷著臉，用盡所有的力氣，將頭轉過去。
「棠兒……我……」
「姜瑜，你滿意了嗎？」
「我的報應，你滿意了嗎？」
「我……」
「父皇和母後要是知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在天之靈不會原諒你。」
「你口口聲聲說我自私，害死了父皇母後，害死了外祖，害死了姜國人民。」
「如今你登上了這個位置，你應該明白了吧。」
我看著他，眼神裡透著絲絲的冷意。
「棠兒，如果是圖南在這個位置，我們都不能保證他……」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當年元夏的崛起，亦是靠著其他小國的屍骨殘骸。
我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
「我隻求你放過安兒和鈺兒，放他們一條生路。」
「他們就像當初的你我一般……」我閉上眼睛，臉頰劃過一行清淚。
「好……」
「你好好休息……」或許是這一幕讓他想起了曾經。
安兒和鈺兒，正是當年的我和他，隻是這一次的悲劇，由他們的舅舅親手釀成。
一切都與當年不謀而合。
或許，在這亂世之中，不管如何，都是悲劇。
我們注定無法跳脫命運的桎梏。
我的身上透著濃濃的絕望，當真無法跳出這命運？
姜瑜將門小心翼翼地關上，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我。
我亦無法面對他。
我知道姜瑜是個有能力的皇帝。
我們都生錯了時代，我們都身不由己。
我的時日無多，那支毒箭的毒素早已擴散，我的身體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姜瑜將所有的錦衣華服，山珍美味，金銀珠寶都往楹華宮裡面送。
「棠兒，我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糖雞蛋，你……」
我看著他，眼神如枯井一般。
「皇上，這些我都不需要了。」
「不用為我搜羅這些，天下未平，還有無數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在這亂世之中流離失所。」
「你明明小時候那麼愛美……」姜瑜忍不住喃喃道。
我轉動著佛珠，再無起伏。
一頭秀發早就被病痛折騰得所剩無幾，索性絞了個幹淨。
油盡燈枯之人，再如何打扮，也找不回那份體面。
白念念來看了我幾次。
我沒想到最後能夠託付之人，竟然是她。
「我以為你會將安兒鈺兒帶在身邊。」
「畢竟，我和姜瑜不可能有子嗣。」
「姜瑜殺了他們的父皇。姜國，不適合他們成長。」
和圖安圖鈺告別那天，他們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娘親，你不和我們一同回元夏嗎？」
我摸了摸他們的頭，「娘親的故鄉在這裡。」
「娘親要留在這裡。」
圖安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拉著圖鈺，朝我重重地一跪。
「娘親，保重。」
我目送著他們被元夏舊臣接走。
我看著白念念，不可否認，她是一個好皇後。
可惜，在這風雲詭譎的天下，我們都不得善終。
「隻剩下我們了。」
「推我去樹下吧。」
我撫著楹華宮那棵梨樹，「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梨花。」
「梨同離，總能想到分離。」
「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不要再分離。」
我倚靠在梨樹上，靜靜地嘆息。
「我還是喜歡海棠的嬌豔。」
我拿出了那支金簪，將它刺入了心髒。
梨花染血，倒是有了海棠之色。
白念念替我闔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混沌之間，我好像看見了父皇母後，還有圖南。
圖南帶著溫柔的笑意，他牽起我的手，朝著父皇母後的身邊緩緩走去。
番外·姜瑜
我有一個妹妹，她叫姜棠。
她是姜國的公主，我們的掌上明珠。
小的時候，她就像個小粉團子一樣，喜歡追在我的後面喊皇兄。
母後和父皇總喜歡在那棵海棠樹下看著我們。
那時候的姜國很強大，父皇，外祖，舅舅守候著姜國的安全。
其他的國家每年都會向我們進貢。
那日我挑了最好看的衣裳首飾，準備給姜棠送去。
小丫頭臭屁又愛美。
可是我卻看到了一隻豬，在拱我精心呵護的花。
我沉下臉，走了過去。
姜棠還笑著叫哥哥的樣子，讓我更加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