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他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你就這麼恨我？」
我沒說話。
16
還有兩天就是我回到現實生活的日子。
我用了一整天陪伴昕昕。
前段時間逛商場的時候，昕昕纏著我買了幾本新的故事書。
我隨手翻開，講了一個故事。
昕昕枕在我的腿上，聽得如痴如醉。
陽光自窗口傾斜下來。
不一會兒，一個故事已經講完。
我注意到昕昕悵然的神情，擔憂地問：「怎麼了？」
她扯著我的衣袖，小聲問：「媽媽，什麼是告別啊？」
這個詞語很好地概述了昕昕即將要經歷的事情。
這是重要的一課。
我把書合上：「還記得你們班的劉郡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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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他每天都帶棒棒糖給我，還和我一起表演節目。
「但是，他去年就走了，當時我還哭了好久。」
說到這裡，她突然明白什麼。
「媽媽，這就是告別嗎？」
她有些害怕地起身，扁著嘴巴。
「昕昕不要告別！」
說著，她泫然欲泣。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昕昕還記不記得自己第一次一個人表演節目？」
昕昕收住了眼淚：「記得，是在劉郡豪走了以後，老師還誇昕昕很厲害。」
「對啊，告別就是你在這邊很好，他在那邊很好。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都是這樣的。」
昕昕似有所感，她猛地抬頭：「媽媽，那你有一天也會和昕昕告別嗎？」
「當然啦。」
我把昕昕抱入懷裡，「但是昕昕要知道，告別不是終點。」
17
最後一天，昕昕上學去了。
我一個人出門，來到了墓園。
這些年，我斷斷續續來過幾次。
但是偶爾在這裡遇到譚墨時都挺尷尬的，後來我就不來了。
這次來，也是為了和這個世界來個真真切切的了斷。
我把買來的白色菊花放在周栀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依然嶄新。
我的胸口有些沉悶。
「周栀，這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第五年了。
「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你要是看到昕昕，你也會很喜歡她的。
「我馬上就要走了，在我走後，譚墨時應該會帶昕昕來見你。
「我會提前讓她練習與人分別的能力，希望你認可我的教育方式。」
說完這些，我站了起來。
「對了，謝謝你讓我體驗到了原本這輩子我都不會經歷的事情。
「我從來沒想過會成為一個母親，但是我做得挺好的，我覺得。」
算了算時間，應該快到獎勵下發的時候了。
我揚著嘴角轉頭，卻看到譚墨時牽著昕昕的手站在我的不遠處。
他的頭上還貼著紗布。
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們聽到了多少。
現在譚墨時臉色鐵青，眉眼陰鸷。
「你要去哪兒？」
18
我看了眼懵懂的昕昕，猜到了他要用什麼把戲。
「你跟蹤我？」
譚墨時的臉上沒有一絲被我質問的慌亂。
「如果我不讓人跟著你，怎麼會知道你來這裡？
「更不會知道你要走啊。」
他深吸了口氣，合眼了片刻。
平息了一些情緒後，他才睜開眼睛：「你先說，你要去哪裡。」
「這與你無關。」
他顧不得在昕昕面前，開始對我嘶吼。
「姜橙！
「你到底要幹什麼？」
譚墨時突然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昕昕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自以為相愛的父母爆發爭吵。
他把昕昕往後面一推。
「昕昕，你沿著臺階下去找助理哥哥玩。」
看到昕昕離開後，我才重新看向譚墨時。
「譚墨時，我要走了，昕昕以後就交給你一個人了。」
我機械地通知他這個消息。
譚墨時張開嘴巴，很受傷地看著我：「為什麼？」
見我沒說話，他開始自己復盤我們之間發生的故事。
「是你介意我心裡有周栀嗎？
「還是你有別的喜歡的人了？
「還是我……」
說著，他停了下來。
「你不是愛我嗎？」
他猝不及防地問出這個問題。
我尊重我這個配角原來的人物設定。
曾經對譚墨時做過的一切，也是無法磨滅的
所以我點了點頭，他突然面露釋然。
我補充：「現在不是了。
「我有更多值得去的地方。」
見我軟硬不吃，他沒再說話。
我們一路沿著臺階下去，昕昕正在譚墨時助理的帶領下玩手機小遊戲。
「爸爸媽媽，可以回家了嗎？這裡好多蚊子呀。」
譚墨時生硬地開口：「不要叫媽媽。
「你媽媽不要你了。」
19
這是我看到譚墨時帶昕昕過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我並不慌忙。
「譚墨時，你比我想的還要卑鄙。
「你以為你可以利用昕昕把我困住，以為我會對昕昕有愧。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昕昕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
當著譚墨時的面，我對著昕昕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昕昕並沒有被譚墨時的話嚇住。
她小跑到我身邊，我蹲下身子，摸了摸昕昕的臉。
小朋友充滿智慧，他們在重要的事情上永遠嗅覺靈敏。
「媽媽，你要走了嗎？」
我點頭。
「還記得媽媽昨天跟你講的故事嗎？」
昕昕眼神有些難過，但還是強撐著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媽媽，那你要想我……」
告別的意義從來不應該是沉重的。
我摟住昕昕。
譚墨時震驚地看著我。
他以為昕昕會哭鬧，但是昕昕遠比他想象的懂事。
不過也難怪，因為他錯過了昕昕太多時刻。
我看向譚墨時，對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其實他這個樣子，我再熟悉不過。
在我像無頭蒼蠅般探索怎麼完成任務的那幾年，我用不同的方式對待譚墨時，試圖找出他喜歡哪一種。
站在上帝視角看，當時的我真的很像笑話。
現在落入迷霧的是譚墨時，他就變得和當時的我一樣。
「昕昕，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所以一定要在相處的時候盡力對別人好。」
這句話不知道讓譚墨時想到了什麼，他身上的戾氣少了很多。
我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令我驚訝的是，時間早就到了我該走的時候，我卻始終沒被傳送走。
「系統，我的獎勵呢？」
系統猶豫地開口：「宿主，系統最近發現男主有所變化, 再次建議你試著留在這裡。
「當然你要是堅持要獎勵的話, 我們也會滿足你……」
我忍無可忍：「我！要！回！去！」
20
雖然我在那裡待了五年, 但是現實生活隻過了五天。
見我醒來，我父母不住地抹淚。
回家後, 我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一遍。
奇怪的是，我打開銀行卡賬戶，發現裡面多了一百萬。
見我面露吃驚，系統在我腦中播報：「宿主, 這筆錢是你得到的額外獎勵, 你在小說世界裡得到了小主角最熱烈的愛。」
想到昕昕，我的心裡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我倒是不覺得譚墨時會虐待她。
不論他對周栀的感情是否變化，昕昕終歸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已經沒有工作，在現實生活裡得重新開始。
我借著照顧昕昕的經驗，找了個託管班做老師。
第一天上班，老師們都說像我這樣的小年輕很少有這麼耐心的了。
可每次他們這麼說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裡說一句：「帶孩子帶的。」
21
十幾天後，我的腦中又響起了系統的播報聲。
「前宿主，譚墨時即將被系統世界回收改造, 謝謝你曾經付出的一切。」
回收？
那昕昕怎麼辦？
系統聽到了我的心聲, 答：「小主角已經在輸送到現實世界的路上。」
我一驚。
昕昕？
按照現實世界一天等於小說世界一年換算的話，已經過了十幾年了。
那昕昕也是個大姑娘了。
我滿懷心事地上了公交車, 沒注意到旁邊坐了一個人。
司機一個剎車，那個人的東西好像掉了。
「幫我撿一下身份證好嗎？」
我點頭, 彎下腰幫她撿了起來。
還回去的時候, 我無意瞥到了上面的名字——「譚昕」。
「？」
我揚頭, 眼前的女孩有著和昕昕神似的五官。
不過, 已經是大姑娘了。
「昕昕？」
她笑著把身份證抽走：「媽媽。」
注意到公交車上其他人的側目，我的耳根一熱。
「這話還是不要亂喊。
「你怎麼來了？」
昕昕挽住我的胳膊：「爸爸被系統帶走了, 系統本來打算把我銷毀的，但是檢測到我們之間有很深的羈絆就給了我這個世界的一個身份。
「媽媽，告別真的不是終點。」
（完）
番外
譚墨時被輸送到男主改造營的時候, 管理人員問他：「怎麼讓對方不滿的？」
對方, 應該指的就是姜橙吧。
「在女兒生日那天, 我去了前女友墓前。
「然後我告訴了女兒其實她是我前女友生的。」
……
管理人員有點無言：「怪不得你被送到了這裡。」
譚墨時看著入眼處皆白的背景牆。
他沉默了會兒, 兩隻手交疊在一起。
「但是我還有沒告訴她的事情。」
管理人員抬頭，示意他說下去。
「那天我去周栀的墓前，其實是在懺悔自己已經很久沒想到她了。
「可是周栀很可憐, 如果我都不記著她，那應該不會有人記著她了。」
管理人員撓頭：「那你，是喜歡上了攻略你的人？」
譚墨時想到姜橙。
不管她做什麼，都好像帶著點疏離。
有時候甚至覺得她有點卑微, 但是眼神裡從來沒有過示弱的情緒。
他很奇怪。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生活的世界是假的。
這是一個任務世界，而姜橙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罷了。
真是堅強啊。
「是吧？
「我也不知道。
「我的思想像是被控制住的機器。」
他的話突然卡殼。
聽系統說，姜橙在現實生活中並沒有孩子，甚至很年輕。
一些事情突然變得清明起來。
他想到姜橙一開始照顧昕昕時也是手忙腳亂的。
有一次昕昕吐奶, 姜橙直接嚇哭了。
但那時候他隻顧著罵她。
後來她做得越來越好, 自己也不得不注意到她。
今天也是尋常的一天。
「-這」現在看來，他隻是系統世界裡不夠完善的 NPC。
管理人員聽了他的話，表情嚴肅地拿著對講機喊話。
「喂喂喂, 建議檢查男主的自由度。」
轉而他對譚墨時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
「好的，請你往裡面走。」
裡面是哪裡呢？
是一個黑色的隧道。
看起來像是粉碎廢品的地方。
譚墨時突然想，應該是把他身上的優點和別人融合在一起吧。
這樣真好。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