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放學他猶豫片刻，罕見地沒和林棠一起走，而是叫住了我。
「瑤瑤，手鏈呢？」
他指向我手腕。
我手腕處空蕩蕩的，曾經陸今安收藏了林棠的禮物十年，我卻也佩戴了這個手鏈十三年。
「扔了。」重生第一天就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陸今安深吸一口氣，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和林棠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你和她好好相處。
「未來她會是你嫂子。」
我笑了，我苦苦追隨陸今安五年才得償所願，林棠卻什麼都不用做，陸今安就把她安安穩穩放在未來裡。
他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自顧自地繼續說：「我知道你很生氣，和我疏遠也是因為我說你是妹妹。」
「但是。」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底氣不足，「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以後我們就是親人。」
面前的陸今安在向我示好，告訴我，該下臺階了，別冷戰了。
「我好久沒和你好好坐在一起吃頓飯了。」
「嗯。」我應了一聲。
陸今安眼眸一亮，似乎覺得有緩和的希望，緊接著說：「阿姨做的飯很好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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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我抬手扇了陸今安一巴掌，清脆響亮。
陸今安偏過頭，又緩緩轉過頭看我。
我眼裡蓄滿了淚，他一怔。
我一字一頓地說：「陸今安，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12
高考迫在眉睫，我的壓力越來越大，頭皮都快被我抓禿了。
為了放松，班主任帶我們去附近的山上野炊，作為高考後最後一次集體活動。
我恰好和林棠分到了一組，人越來越少，她靠近我。
語氣陰惻惻的，她說：「江千瑤，那天放學陸今安去找你我都看到了。」
林棠湊到我耳邊：「就算你再喜歡陸今安又怎麼樣，他現在已經是我的了。」
我不感興趣，連眼皮都懶得抬。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高三轉學來北林嗎？」
見我不感興趣，林棠再次拋出話頭。
「因為我看到過你和陸今安在書店買教材，他眼睛一直在笑，一直在看著你，我覺得很有趣，也很礙眼。」
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一副勝利者姿態：「你家境好，人漂亮，總不能感情也順利吧？」
林棠幸災樂禍，眼裡透露著狡黠。
我知道林棠家境一般，卻不知道她一直嫉妒我，甚至擁有這麼扭曲的性格。
我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你真的喜歡陸今安嗎？」
林棠笑了，眉眼都是得色：「不過是好玩罷了，他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你對他的喜歡。你沒發現我一舉一動都在學你嗎？他果然上鉤了，不過是他太蠢，不懂自己喜歡你，你也太笨。」
是的，我太笨了，以真心對待世界，一顆心捧出去最後換個遍體鱗傷。
13
林棠棋差一招。
她的話被我用兜裡的手機錄了下來，反手發給陸今安。
我很期待他的反應。
年少的自尊有時候勝過感情。
陸今安和林棠鬧掰了。
有人看到，陸今安掐著林棠的脖子摁在牆上，通紅著眼睛厲聲質問她。
眼前喜歡的人像洋蔥一樣被一層一層剝開。
露出的卻是腐爛不堪的內心。
這種感覺不好受吧？
希望他也能體會到我當初的心情。
距離高考，30 天。
14
就在三模考這天。
陸今安突然消失了，所有老師找他找瘋了，聯絡家長，到他家裡尋找，卻不知所終。
直到兩天的考試結束，陸今安也沒出現。
我卸下一身疲憊走路回家，卻看見家門口有一個一身黑的男人站著。
我敏感的神經緊繃，緊緊握著手裡的防身報警器。
「瑤瑤。」
是陸今安，他消瘦得我快認不出，聲線不穩，夾雜著細碎的絕望。
他衝過來抱住我，渾身劇烈顫抖。
那種感覺，和上輩子的陸今安一模一樣。
他喃喃說道：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得讓我害怕。
「我夢見我們在一起，然後我們結婚了。
「因為林棠，我在結婚紀念日這天一走了之，獨留下你面對世間的風暴。」
他緩慢地說，像是在描述一場沉溺、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我看見你被硫酸腐蝕溶解五官，倒在地上慘叫悽厲，身旁還摔著我的……骨灰盒。
「周圍的人都譏笑著看你笑話，沒有一個人幫你。
「你多麼愛美多麼怕疼的一個人啊，你被潑硫酸的時候該有多疼啊。」
他聲音嘶啞到近乎失聲：「我夢到你最後被人送到了醫院，無法接受自己面目全非，在一個傷口發痒的春天跳樓自殺。」
「我不相信。」他眼眶再也承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這些不是真的，對嗎？」
他病態地看著我，眼睛都是紅血絲，企圖得到我否定的回答。
我卻冷笑一聲，硬生生憋回去了心裡翻湧的委屈和不甘：「都是真的。」
陸今安不可置信地踉跄兩步，他朝我跪下來，不可一世的脊梁彎著，似乎已經被人狠狠打碎了。
他把臉埋進了手掌，淚水沿著他的指縫緩緩流出，逐漸發出嗚咽的聲音。
「我……我對不起你。」
他似乎瘋了，沒有邏輯顛三倒四地說：
「我死後變成了靈魂，看到了林棠根本沒死，而是在國內得罪了人，假死遁逃。因為嫉妒我們婚姻美滿，故意發短信跟我說要自殺。
「我怎麼會那麼蠢……
「我們結婚五年，那麼幸福，我們本來打算明年就有個孩子。」
他臉上神情扭曲破碎：「是我毀了這一切。」
他已經分不清楚前世或者今生，陷入瘋魔。
我沒什麼感覺，看著陸今安狼狽不堪，隻覺得可笑。
我徒留陸今安在原地懺悔嗚咽，頭也不回地走了。
15
陸今安和林棠徹底分手了。
高考很快來臨，用幾張卷子定了三年的輸贏，我手裡的筆不停，給三年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陸今安發揮失常, 成績堪堪夠一本大學，被一眾老師當成反面教材。
林棠的選擇和上輩子一樣，大跌所有人眼鏡放棄了讀大學，選擇進入娛樂圈單打獨鬥。
而當初最不被人看好的我成為了學校裡的一匹黑馬。
成績甚至夠得上 A 大。
看到成績, 我父母高興瘋了, 一個勁地誇我厲害聰明。
家裡大擺筵席, 親戚們眉開眼笑向我祝賀。
而陸今安發短信一遍遍小心翼翼地問我，問我想填哪裡的志願，是不是 A 大。
我猜到他想填跟我一個城市的學校。
錄取通知書下來，我被更想去的 W 大王牌專業錄取了，距離陸今安被錄取的大學整整兩千公裡。
生命太短太難測，我想學很多東西。
本以為能就此清靜。
可在上大學的第一個月, 我在宿舍樓下看到了陸今安。
他風塵僕僕，滿臉都是長途跋涉的疲憊。
「瑤瑤，我對不起你。」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裡是無盡的哀求。
「我當初那麼掛念林棠是覺得對不起她。
「我一直愧疚，覺得是我當初一句她很漂亮很上鏡，她才去當了明星。卻沒想到她會自殺，我當時被巨大的愧疚感吞沒了，所以才……
「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我一直愛著的都是你。
「我記起來這些就是為了向你贖罪。」
我看著他破碎的神情，絕望不亞於我當日目睹他自殺時的心情。
我勾了勾唇，說：「我看到你手機裡的內容了。」
他臉色驀然一白。
「你跟林棠說：你認輸了，讓她別死, 你要和我離婚。
「在一起那麼多年, 你卻每分每秒都在思念著林棠。
「我們相濡以沫那麼多年，你卻在我們結婚紀念日那天，讓我親眼看見丈夫的屍體, 你這叫愛我？」
最後我語氣裡帶著厭惡, 淡淡說道：「你滾吧,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的舍友說, 她們看到了一個男人在原地一動不動站了一夜。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16
我本以為陸今安會放棄，沒想到他每個月都橫跨兩千裡來看我。
他沒打擾我, 隻是遠遠地看了我一眼就走。
每次來陸今安都會悄悄放下一份禮物。
有時候是玫瑰花，有時候是彩色的串珠手鏈，有時候是來自全世界各地的紀念品。
上輩子遲到的愛意和禮物, 在這輩子收到了。
但我一個都沒留，全部扔了。
這輩子的我已經不需要這些。
直到第十次收到禮物，看到陸今安落寞的背影, 我叫住了他。
陸今安比夜色還涼的眸子迸發出一點亮光，卻被我的話徹底熄滅。
陸今安垂下眼睫，用指腹摸了摸我的臉頰：「沒事。」
「「「」什麼噩夢？不言而喻。
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部褪去, 眼眸恢復深不見底的漆黑。
半晌，他落寞地回了一聲：「好。」
陸今安信守承諾，再也沒出現過。
但他依舊堅持每年祝我生日快樂。
「祝江千瑤生日快樂, 歲歲無虞。」
一直到我三十歲，祝福短信還是每年準時準點發到我手機上。
我三十歲的婚禮當天，得了抑鬱症的陸今安從醫院天臺上一躍而下。
有一封陌生的信送到了我手裡，上面寫道：
「這輩子上輩子的, 我都還你。」
又是一年秋天，一片梧桐葉飄落至我掌心。
我輕聲說道，輕得像一陣風。
「再見。
「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