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雪

第1章

字數:3850

發佈時間:2024-12-16 16:11:23

我爹死了,被山匪凌虐而死,他的臉被人刮花,全身找不出完好的皮膚。


他下葬後的第二晚,我娘便帶我入了少時情人的府中。


淙淙徹暮,細雨中那位權傾朝野的景王親自出來迎接我娘。


我淡淡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相擁而泣。


而在景王和我娘身後,一個冷冷靠在府門前的少年撞入我眼。


那一瞬對視,我們都明白了一件事。


我們眼裡有著如出一轍的恨意。


1


我爹屍體入土為安的那晚,京中雪如鵝毛,落得人心尖冰寒。


我跪在碑前,任憑肩上積上白雪,耳裡時不時聽見娘親在不遠處和其他親戚的哭訴,腦子裡全是父親屍體被運回京時的模樣。


爹爹那張俊逸非凡的臉被劃得隻能依稀辨認,勤於練武的身子上有著大大小小十幾處刀刃傷痕,刀刀致命,他雙拳緊握,死亦未能瞑目。


爹爹的部下泣不成聲:「陸大人是在外出探查民情時遭了山匪,等我們發覺不對時,大人都已經……」


「夫人和小姐節哀……」


我隻感覺如雷轟頂,四周一下無了聲音,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淚水不停地落。


「不……不可能的,爹爹明明去的是江南,江南富庶,從未聽聞有過膽敢屠戮朝廷命官的山匪……」


「爹爹……你快醒醒啊……」

Advertisement


我抱著爹爹的袖子大聲哭喊,哭得嗓子發啞,淚水沾湿他攥緊的手,卻再也喚不醒他。


我爹的部下也再紅了眼眶,隻能不停說節哀,我娘哭暈過去,被下人扶進屋裡歇息。


2


他們都說要讓爹爹早點入土為安,我卻堅持要讓爹爹幹幹淨淨地走。


我要為爹爹整理遺容。


爹爹最愛他的如玉容顏,他曾笑比潘安,一定不會願意滿臉血痕地走。


眾人被我說得沉默,默許了我的要求,最後整理遺容的事情也被我一手包攬。


其實爹爹臉上已經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膚了。


洗染血白絹的手因憤恨不停地抖,可是我依舊咬著牙絞幹。


我一定要殺了那些山匪,要他們比爹爹死得痛苦一萬倍!


但當我細細擦拭完爹爹臉上血跡時,卻依稀看見他眼下有著一抹紫黑,殘存完好的唇也有些泛黑。


被山匪凌虐而死的人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症狀!


我的心下一陣冰涼,背後冒出冷汗,不可置信地撲上前仔細查看。


爹爹善醫,我也跟著他學了好些醫術——因此能一眼看出這分明是毒入骨髓的症狀。


爹爹……


真的死於山匪之手嗎……


我突然想起些什麼,顫抖著抓住爹爹緊握的手,慢慢掰開後,一張小紙條悠然而下。


居中隻有一個模糊的景字,卻讓我心中恨意怒氣翻湧滔天。


是他!一定是他!


偌大的京城,隻有一個人能與陸家,與景字有關!


3


娘親來告知我,她要帶著我入景王府時,我的平靜讓她略顯吃驚。


但是她顯然沒有把我的反應多放在心上,和以前的很多時候一樣。


以前有爹爹的關愛,我從不覺得難過,如今也隻是覺得好笑。


娘親開始說起了她早已準備好的言辭:


「你爹如今已撒手人寰,我們孤兒寡母的在京城自此便沒了依靠……」


她一頓,掉下幾顆眼淚來,眉眼楚楚,我見猶憐:


「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倒是無所謂的,可是安兒,你如今才十五歲,我不能不為你謀一條路,你是知道的,景王府……也算是我半個娘家,若是我們母女二人回去,定然不會被虧待。」


我知道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娘親這一生說來傳奇,她曾經是老景王夫婦的養女,自小和景王府兩位公子一起長大。


娘親花容月貌,在當時也是數一數二的貴女,更與景王府二公子被世人譽為金童玉女。


她應該嫁給一個顯貴子弟,最後卻不知為何與景王府斷絕了關系,嫁給了我那清苦的白面書生爹爹。


我問過爹爹,爹爹卻笑著不語,我從他神情裡看得出落寞,所以後來我不再問。


我隻知道爹爹真的很愛娘親,為她從一介闲散小官從容升至朝廷重臣,為她取來世間任何她感興趣的東西。


爹爹也很愛我,他從小便說我是他的掌上明珠,說我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我以為娘親是喜歡這樣的爹爹的,她興致好時也會陪我和爹爹一起上街遊燈會,也會與爹爹吟詩作對,也會在寒夜裡為處理公務的爹爹添衣。


我以為她多少會敬重他。


可是如今她卻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要回景王府。


我靜靜看了一會我娘,看得她不自覺美眉微凝,然後微笑道:


「安兒都聽娘親的,畢竟娘親一定不會做有害安兒的事情。」


娘親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些便走了。


我坐在屋裡,心口卻如被絞一般疼。


爹爹啊!


安兒好恨好恨,安兒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隻是為何安兒此刻會如此難過呢?


你曾經也如安兒一般難過嗎?


4


我們收拾行李收拾得有些潦草,但景王派來接人的馬車卻別出心裁。


我娘一見到馬車,眼眶便瞬間紅了,我看了好幾眼,卻隻瞧出華貴。


一個富態的老嬤嬤從馬車中出來迎我娘,她緊緊握住我娘的手,和她細語些著什麼。


「小姐,這懸鈴馬車是你以前愛用的,王爺情重,從不許別人坐……年年都翻新,就為了有朝一日你能回來再坐一坐……」


我娘含著淚上了車,我跟在我娘身後,和顏悅色的老嬤嬤看見我便冷了臉,面無表情地喝住了我:


「這輛車是小姐的,姑娘還請坐後面那輛馬車。」


小姐?


我今年十五,我娘做陸家夫人已近十六年。


如何再稱一聲小姐?


我沒理她,隻是裝作委屈模樣詢問我娘:


「娘……女兒不能與你同乘嗎?」


我娘猶豫一瞬,抬手掀開簾子,讓我進去。


垂下的布綢簾子將老嬤嬤神色隔絕,我很輕地笑了一聲。


無趣的把戲。


5


馬車停在了景王府正門前,我娘先下馬車,我正準備跟著下去,卻被一聲「容月」僵住了身子,手緊緊掐著馬車門邊。


容月是我娘的小名,但是她並不喜歡我爹這樣喚她。


而此時喚她的是誰,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我平復著自己翻湧的內心,悄無聲息地下了車。


碧瓦朱檐的王府前,闊別多年的兩人重逢相擁,我娘淚水漣漣,哽咽得說不出話。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景王,他竟然和爹爹長得有七分相似,即使如今已經不再年少,但是依舊劍眉星目,俊美出塵。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心上仿佛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手攥緊,指甲快刺破掌心皮膚,刺痛襲來。


好,還真是好得很!


我努力逼迫著自己轉移目光,不讓自己的恨意被察覺。


一個靠著府門的黑衣少年一下撞入我眼,他長身玉立,黑發高高束起,眉眼優越但冷淡。


我與他對視一瞬。


我在他眼裡,看到和我眼中如出一轍的恨意。


6


在景王府的日子一開始並不如我預料的那樣,我幾乎沒有對景王下手的機會,那位景王對我的態度是視而不見,畢竟我隻是我娘的小尾巴,可有可無。


我的院子在景王府最西邊,我娘的院子在景王府最東邊,挨著景王的院子。


他們似乎有意在讓我和我娘之間的關系變得淡薄。


但是我絕對不會如他們的意,每日都要去娘親那處請安,有時也會撞見景王。


我的出現總會提醒我娘,她與之共處十六年的丈夫才死去不久,然後我娘黯然神傷的同時,也會不願意親近景王。


景王面上還是溫柔有禮的,可在我娘注意不到的角落,我院中供應的膳食開始慢慢變差,有些老嬤嬤開始暗中給我使絆子。


我沒有在意,依舊堅持不懈地阻礙他們兩人,隻要他們過得不順心一分,我便覺得能寬慰心中恨意一分。


直到某一天頭暈目眩地捂著空空的腹回自己的院子時,我再遇到當初那個黑衣少年。


他與我擦肩而過,卻低語:


「此舉無異於蜉蝣撼樹。」


我一震,回頭看他,他信步行過小路,神色淡淡。


我能聽到很輕的聲音:


「隻有自己站穩,才能去撼動別人。」


「昨日他少你膳食,今日差使嬤嬤在你娘前詆毀於你,明日又何嘗不會下套於你,讓你毀去清白,身敗名裂?你覺得你的父親陸大人當真想見到這一切嗎?」


「現在的你不過是他可隨意捏死的螞蟻,但往後誰又知道,千裡之堤,某日不能潰於蟻穴呢?」


他走遠了,我站在原地,立了好久。


7


我知道這個黑衣少年是誰。


他是景王府世子陳懷青,但京城人都知他頑劣成性,不學無術,是實實在在的紈绔。


但他與如今的景王並不是父子關系,準確來說,如今的景王其實有點名不符其實。


當年該獲得景王爵位的應該是陳懷青的父親,即景王府當初的世子,但是在他五歲那年,陳懷青的父親為抵御南蠻,與夫人一同為國捐軀。


而與之同上戰場的景王府二公子陳遲卻運氣頗好,不僅沒死,還因聖上垂憐,承襲了爵位與兵權,乃至後來在朝廷上拉幫結派,一手遮天。


當初陳遲尚未娶妻,無子,帶著陳懷青在帝王面前發誓會好好教導大哥的孩子,視如己出,立他為世子,京城人還傳為一段佳話。


我一開始以為,我娘入府那天,陳懷青眼裡的恨意,是因為怕我娘會成為景王之妻,一旦有了兒子,那他的世子之位很有可能不保。


可是,他對我的提點,讓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又想起了爹死前的模樣,想起了景王的狠毒,心裡驀地冒出一個猜想。


難道……


8


我開始學乖了,不去礙景王的眼,掩飾好我心中所有的怨恨去想方設法去討我娘的歡心,我與我娘相處十餘年,自然知道如何行事。


景王見我娘不再整日為她的亡夫失魂落魄,自然是心情暢快的,連帶著看我也順眼很多,我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我笑而不語。


景王還當真是個情深義重的人。


還真是……令人作嘔。


不過,且好好等著,這是第一步。


景王將王府中饋交給了我娘,儼然是要給我娘王府女主人的待遇。


可惜他不知道,我娘當陸家夫人十餘年,從來都是甩手掌櫃,隻管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對這些雜務是一竅不通。


而我年紀輕輕就已經跟著父親學醫學治家之道。


這日,天晴方好,我娘握著本賬頭疼不已:


「安兒,你來看看這處是怎麼回事?」


我放下手中早就涼透的茶盞,走上前為她細講。


我娘聽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把賬放下,美眉微低,問我:


「安兒,還是你幫我管吧。」


我淡笑不語。


這是我娘第三次問我了。


我娘第一次問我時,接我娘入府的老嬤嬤在她身旁,投來戒備的目光。


我自然是拒絕的,隻道還是嬤嬤有經驗,娘親不如請教嬤嬤。


老嬤嬤看我的眼光難得帶些善意,可惜她人老力竭,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已然不能看得太清楚,弄出好些岔子。


我娘第二次問我時,景王正給她帶來尋得的珍奇,他聞言淡淡瞧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地笑著。


我還是拒絕,隻說我隻能幫忙打打下手,娘親不如請教景王。


景王欣慰於我終於懂得眼色,不過他日理萬機,哪裡有時間細細教導我娘,陪她玩了幾次便再不插手此事。

暢銷精選

假死後,被發現了
假死後,被發現了 我死在側妃有孕那日。睿王失魂落魄趕來,才想起我說過,他若負我
隔壁竹馬是反派
隔壁竹馬是反派 我悄悄懷了反派的崽,驚艷了所有人。 反派滿世界追捕我。 雍容華貴的婦人哭紅雙眼,遞給我機票。 「快走,我兒子可不是好人吶。」
糙漢與嬌花
糙漢與嬌花 "我在小診所等待流產時。 眼前突然出現彈幕。"
乖巧「小侄子」
乖巧「小侄子」 閨蜜拜託我照顧她的小侄子,說他乖巧可愛,絕對不會給我 惹麻煩。我二話不說直接答應。滿心歡喜地等待軟軟糯糯小 團子的到來。
老公想吃絕戶
老公想吃絕戶 "老公徐輝以為我不能生育。 就要在我的房本上加上他前妻和兒子的名字。 我死活不同意。 一怒之下,婆婆捅死了我。 婆婆因為拿到了我老公的諒解書。 原本的死刑變成無期。 後來,婆婆因為癌症,保外就醫。 在醫院裡安然離世。 再醒來,我回到了被婆婆捅死的前一天。 我把徐輝的「無精」診斷單甩在他臉上。"
監獄工廠
監獄工廠 "穿進恐怖遊戲,色心大爆發。 我一把奪過大 boss 的軟鞭,將他扒了衣服捆綁。"
錦棠.
錦棠. "我從小父母雙亡,被陳玄鶴撿回去做了陳家的養女。 後來陳家上下幾十口人死於非命,陳家女眷集體上吊,是我為她們收了屍。 陳家兒郎裡,就活了陳玄鶴一人,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少爺,被打斷一條腿扔出了大牢,被我背了回去。 從此,報仇就成了我們二人心中的執念。"
我靠彈幕拿下閨蜜的魅魔弟弟
我靠彈幕拿下閨蜜的魅魔弟弟 "和閨蜜吵架,我給死對頭發信息試探。 「你要幫你姐還是幫我?」 他冷笑:「當然是幫她,你又不是我誰。」 我氣急,反手將人拉黑,打算封心鎖愛。 卻忽然看到彈幕。 【死病嬌還嘴硬,昨晚夢到女主弄湿了床,還為自己愛而不得流幹了淚。】"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