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燈看劍

第18章

字數:3503

發佈時間:2024-12-04 14:46:43

  左月生喃喃自語。


  估摸著,玄清道長前腳剛布置好陣法,後腳就被毀了個幹幹淨淨。整座枎城都變成了大型傀戲院了,還指望人給你留條生路?


  仇薄燈提著燈,沒什麼表情地落到一邊。


  “完了。”


  陸淨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以前發誓,假如某天要死,一定要在美人膝上醉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跟一堆大老爺們一起死。”


  “你這話就不對了,”左月生也覺得天旋地轉,但居然還能下意識地跟陸淨唱反調,“酒是沒有,但美人有啊。喏,”他一指仇薄燈,“這不是有我們的仇大美人嗎?你還不趕緊求他滿足一下你的遺願。”


  “滾。”


  不用仇薄燈開口,陸淨直接踹了左月生一腳。


  左月生“嗷”一聲,忽然發現事情有些不對。按道理,他敢這麼拿仇大少爺開涮,仇大少爺鐵定一並過來收拾他了,結果現在卻安安靜靜地,心胸寬廣得反常。


  他趕緊又看了仇薄燈一眼。


  隻見仇薄燈提著那盞紙燈籠,低頭站在一邊,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美人垂眸,就算明知他秉性惡劣,也讓人覺得於心不忍。


  左月生心說,哎這下麻煩了。


  仇大少爺再怎麼有病,到底是太乙宗錦衣玉食寵出來的嬌貴主兒,一時半會無法接受被瘴霧淹沒百鬼吞食這麼遭罪的死法,也是正常的。


  “咳、咳、咳,”左月生清了清嗓子,一邊自個腿也在打哆嗦,一邊試圖安慰仇薄燈,“哎呀,我說仇大少爺,這人死嘛,也就那麼一回事。眼睛一睜一閉,就完事了。讓瘴霧裡的鬼東西生吞活剝,的確有點遭罪。不過也沒事,一會瘴霧一過來,我們先捅自己一刀,不就得了。你們都不用怕哈,一會我先來。”


  仇薄燈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Advertisement


  反倒是一邊的陸淨先哭了:“不行啊,我怕疼啊,我對自己下不去手啊。”


  “沒事沒事,”左月生安慰他,“那一會我先捅你一刀,再捅我自己。”


  “那你用這把刀,刀口好。”陸淨豁出去了,取出把薄如蟬翼的刀交到左月生手裡,“一會下手快點。”


  “行。”


  左月生一見就知道是把好刀,兩眼放光地接了過來,滿口答應。


  “都什麼時候,還胡鬧!”婁江撐著劍,站起身,他看了看仇薄燈手中提著的燈,又看了看天空翻湧的血海,一咬牙,斬釘截鐵地道,“從天上走!”


  “你說胡話吧?”


  左月生瞪大眼睛,指著天空中聲勢浩大的戰鬥。


  “這他娘的,上天去給他們當煙花放,助個興嗎?”


  “他們交手,瘴霧被劈開了縫隙,一時半會還不會合攏,乘飛舟到高空,走那位、那位祝師那邊劈開的道,應該能飛出枎城。”說話間,瘴霧已經洶湧著,朝這邊湧了過來,婁江來不及多說,一翻手,從芥子袋中取出一艘小小的白玉船,“沒時間了,隻能賭一把了!”


  賭那位“祝師”看在仇薄燈的份上,會放他們走。


  至於玄清道長請來的武神……


  婁江壓根就沒考慮過這種“上神”會在乎幾個修為低微的蝼蟻死活。


  那可是“天外天”的上神,能被玄清道長請來就算燒高香了。


  白玉船一被婁江拋到空中,立刻迎風變大,轉瞬間化為了一艘高約三丈長約十丈的飛舟,尖首體長,首尾高昂,梁拱較小,橫向的肋骨板排列十分緊密,兩邊船舷還有像鹘翼般展開的纖長披風板[1],帆如玉貝共計有三。


  “這不是老頭子的‘驚鴻’嗎!”一見這飛舟,左月生瞬間跳了起來,“我靠,老頭子是不是人?我摸一下他都要揍我,結果居然把它給你了?操,誰是他親兒子啊!”


  “要是你沒有每次都把飛舟開報廢,閣主也不至於把驚鴻舟交給我。”婁江冷冷地說,把所有人都拉上飛舟。


  驚鴻舟的鹘風翼拍動,白帆盡展,輕盈地離地飛起。


  說來也“巧”。


  驚鴻舟剛一升起,高空中就響起一道極其尖銳極其刺耳的金鐵碰撞聲,緊接著,眾人就看到一身金光的赤面六目武神被生生地從半空中砸落,流星般砸向城外的郊野中。那名祝師緊隨而至,將廝殺的戰場轉移到了城外的瘴霧裡。


  “這是……替我們開道啊。”左月生喃喃自語。


  “果然是色令智昏。”陸淨道。


  婁江一頭霧水。


  他一開始想的是老城祝請來壓陣的“祝師”,特地扔給了仇薄燈一盞燈籠,庇護他不被滿城的傀儡所傷,想來應該和太乙有點交情。看在這交情的份上,他們打天空走,祝師也許不會阻攔,說不定還會幫一把。


  但沒想到,對方似乎一直在關注他們這邊的情況,見他們要從天上走,就直接把武神引到地面了。


  這已經不是“有點交情”的地步了吧?


  太乙這位小師祖,到底和對方什麼關系啊?陸公子說的“色令智昏”又是怎麼回事?


  隻一下午沒盯著少閣主而已,婁江感覺發生的事多得簡直像過了十幾年。


  “我來我來!”左月生看婁江操控驚鴻舟,眼饞得就差流出口水,“哎呦哎呦,你這慢吞吞地,飛得黃花菜都涼了。”


  “我還不想山海閣因為‘少閣主飛舟事故,舟客命喪高空’這種事和太乙宗藥谷開戰!”


  婁江不留情面地回絕。


  “你們聽,”仇薄燈靠在船舷上,一直安靜得有些反常,這時忽道,“他們在唱什麼?”


  驚鴻舟離地越來越遠,但從地面傳來的聲音卻依舊能分辨清楚。


  一整座城,十萬餘人,在一道蒼老的聲音帶領下,以同一個節奏同一個腔調,齊聲唱著同樣悲戚的歌。他們是用枎城土話唱的,仇薄燈聽不懂。


  左月生側耳聽,給仇薄燈翻譯成十二洲通行的雅言:


  “噫籲枎哉,佑我之神


  牲我血哉,佑我之城


  風悽悽兮苦也


  不知神之佑兮不佑


  使我心兮苦復苦


  ……”


  “是大祭的祝歌。”婁江聽到一半,駭然失色,“我知道老城祝籌劃三百年,圖謀的是什麼了!煉神化靈!是煉神化靈啊!!”


  “他想煉化神枎,鑄一把……一把邪兵!”


  聽婁江這麼說,左月生的神色瞬間跟著變得駭然。


  陸淨看看他,看看左月生,又看看仇薄燈,仇薄燈坐的地方離所有人都很遠,看不清他什麼表情,但十有八九這家伙也懂。陸淨瞬間有種整艘飛舟隻有自己一個傻子的感覺,硬著頭皮問:“什麼是煉神化靈?神枎就是神枎啊,怎麼又跟邪兵扯上關系了?”


  “你知道靈器怎麼來的嗎?”婁江深吸一口氣問。


  陸淨心說我知道個頭,我連修士入門必看的《周藏》都背不利索。


  好在婁江也沒真指望他回答,隻是借此平緩一下心緒:“人死有魂,神死有靈。大部分庇護城池的神,死了後會留下一點真靈,繼續保護這方水土。偶爾,在巧合之下,真靈會附著在器物上,成為靈器。”


  陸淨隱約明白了點什麼。


  “靈器強大,久而久之,就有人走了邪道。數千年前,天工府就出了一位殺神取靈,強煉邪兵的叛徒。”


  陸淨毛骨悚然,猛地站起來,扒著船舷往下看。


  驚鴻舟上升的速度極快,短短的幾句話功夫,就超過了之前灰鳥帶他們飛過的高度。視野越來越開闊,能夠輕松地將整座城池盡收眼底。


  枎城像片沉在黑霧中的銀湖。


  以神枎古木為中心,形狀大概是一個不算規則的圓,周長三千三百四十九丈,被枎木散發微光的廣冠覆蓋,宛如滿城披雪。


  此時此刻,黑暗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洶湧進城內。


  以往,神枎的光是柔和的,如靜水,如輕紗。但眼下,在火光中,在隱隱約約的祝歌中,古枎卻爆發出強盛的銀光。銀光像一柄柄鋒利的刀劍,切進永無止境的黑瘴裡。陸淨從來沒有想過,一棵樹也能有璀璨,璀璨到好比星辰!


  “那……那舉行祭祀又是幹什麼?”陸淨聲音發顫。


  “草木為神,力微如萍,壽如天地。”


  回答的是仇薄燈,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了船尾上,風吹得他的紅衣獵獵作響。


  “它活得太久了。”


  神枎很弱。


  它不能像鯤鵬,像夔龍那樣,曳尾而過,所過便海晏河清。它隻能站在原地,一片葉子發出一點微弱的光,數以億萬計的葉子,數以億萬計的微光,就這麼匯聚起來,如雪如紗地驅逐汙濁的黑瘴。


  神枎很強。


  鯤鵬夔龍斬掉腦袋就死了,可神枎的根系綿延不盡,積蓄著千年萬年的生氣,就算驚雷劈斷所有枝幹,天火焚盡所有枎葉,它都有枯木逢春,新芽重吐之日。


  “想要取走神枎的真靈,隻有一個辦法。”婁江掌握驚鴻舟舵的手關節泛白,“讓它自己把千萬年積蓄的生氣耗盡,讓它……”


  “自己死!”


  所以想要取走枎樹真靈的人,就想了這麼個歹毒的法子。


  在瘴月裡打開城門,把城外的魑魅魍魎放進來,把城外的汙穢髒濁放進來,人為地制造了場毀城滅池的大劫。然後再控制著滿城的人,以血為牲,舉行一場最鄭重的祭祀,祈求神枎拯救這座城。


  “其實神枎不僅可以驅逐瘴氣,也可以主動斬殺邪祟。”婁江沙啞地說,“但那要以它的生氣為代價,漫長的一千年積蓄起來的生氣,才化為一瞬間的光華。”


  陸淨呆了。


  他愣愣地望著下面的城池,望著神枎朝四面八方的黑暗揮灑出如劍如刀的光輝,燦若星辰。


  神枎再長壽,它又有多少個一千年?


  可瘴霧無休無止。


  “說什麼神說什麼靈啊。”


  仇薄燈聲音輕柔地對太一劍說。太一劍死死拉著他,铆足了力氣地制止他。他握劍的手腕骨細瘦,近乎透明的皮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血管,指骨關節泛出生冷的寒意。


  “它就是一棵樹。”


  一棵樹能懂什麼?


  它知道什麼是陷阱什麼是陰謀嗎?它知道照顧自己數百年的人有朝一日也會生出無邊的貪婪狠毒嗎?它不知道!它隻聽到,人們用盡生命向它祈禱,所以它也用盡生命來救這座城。


  草木無知,不懂人心即是魑魅魍魎。


  它就隻是一棵樹。


  所以,它要死啦。


  “可是,我不喜歡。”仇薄燈慢慢地道,一點點露出笑意,“要麼你松開,要麼我把自己的手切斷。”

暢銷精選

防疫遇到愛
防疫遇到愛 疫情期間,我主動去當志願者,挨家挨 戶上門做核酸。好死不死,居然撞到了 兩年未見的前男友。
我是男主他媽
我是男主他媽 我是小說世界的男主他媽。穿書女奇醜無比,肥胖如豬,但是她綁定
兩毛錢打印紙
兩毛錢打印紙 "畢業後我回學校開打印店,卻被學弟學妹們罵奸商。 「網上兩塊錢能買一百張紙,成本價也就兩分錢,從你家機子裡打出來後卻要收我們兩毛,翻了整整十倍!」 「一張紙掙一毛八,十張就是一塊八,一萬張紙一千八,一個月的生活費就賺出來了。」 「你是不是在社會上找不到其他工作,才託關系回學校來坑學生的錢啊?」 無論我怎麼解釋門店、裝修、打印機……都是成本。"
掃黃現場重逢前女友
掃黃現場重逢前女友 "我蹲在路邊買宵夜,隔壁的洗浴中心有警察掃黃,順便把我也抓走了。 到派出所時,正好遇到了我的警察前友。"
重生的夫君
重生的夫君 我夫君重生了。他重生第一件事便是趕去救周瑩,丟下被橫梁砸中的我。 前世,周瑩被燒死在書室裏。 房子走水時,誰都不知道書室裏還有人。 看著跑遠的夫君,我心裏竟一陣輕松。 今生再不用背負著救命之恩的沉重枷鎖,給沈家做牛做馬了。
吻火
吻火 哥哥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他冷淡腹黑,卻對身為攻略者的女主百依百順。 深夜,他卻將身為惡毒女配的我緊緊箍進懷裡: 「隻有你才能叫我哥哥,她再敢叫一次,我就讓她死。」
別生氣我就舔舔
別生氣我就舔舔 "暗戀的兩個男人都看上了我媽。 「讓我們嫁進你家,服侍完你媽還能服侍你!」 可你們是父子啊!這行嗎? 隨後,我看著病床上插著氧氣管的爸,弱弱地開口: 「老爸,你說,選哪個?」"
重生之我給公主當老奴
重生之我給公主當老奴 娛樂圈長公主招助理。40 度高溫天幫她撐傘送香水,暴雨天上門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